她明白了他的喜欢,也明白了掩盖在喜欢之上的那层自轻自贱。
她之所以主动,是想告诉他,她并不觉得他配不上她。
可有些心障,只有自己能打破。
彼时,他还不太明白她的这句话,只是记下,点了点头。
正要起身,她叫住,“不要动。”
林鹤梦微怔,“嗯?”
“有根睫毛掉了,我给你弄一下。”她说得认真。
他便老实躬着腰,一眨不眨等她给他弄睫毛。
她伸出手指,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拨弄了两下。
他眼睫不受控地轻眨,像是携蜜而起的蜂,“嗡嗡”声在她心里回荡着,让她不自觉有了笑意。
他看到她越凑越近的脸,看到她专注的眼眸,她轻轻撅起嘴,在他眼睛处“呼呼”地吹了两下。
那阵微风拂过他的脸颊,悠长而轻柔。
这是从未有过的经历,整个胸腔都在中间一线受宠若惊地跳动。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唇。
有些东西,一旦尝过,食髓知味,就有了瘾。
他的舌尖在口腔内抵住上槽牙,咬了咬,试图将悖乱的想法扼杀于萌芽。
她落下脚跟,那停留在他眼前的红唇下落,停在他唇前。
一线之隔。
她的目光扫过他的眉眼、鼻梁,在唇上一顿。
他几乎要忘了呼吸,不敢想,又不由自主地想,她是否会轻轻地附上唇。
若即若离之际,她饱满的唇下抿,嘴角溢出一道微弯的弧度,低声说:“鹤哥,好了。”
声音轻浅明媚,像一缕阳光照破污秽。
他的眼眸猝然垂下又抬起,那眼尾又多了一抹悄然的红……
懊恼于自己思想的污浊,在她纯洁而不设防的亲近面前,如同阴沟里的蛆虫。
她若是知道他心有绮念,淫.秽不堪,恐怕再不能对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他……
可是哥哥。
她轻叹口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们去县派出所。”
后来的一路,他绷紧的神情格外严肃。县派出所的同志都被他冷峻的神色弄得紧张了三分。
他们在县派出所查了一遍王东保母亲——许三兰的信息。
线索比他们想的要明朗。
金乌县派出所民警说许三兰现在户籍已经转到了桐立县坳家村集体户口,让他们去桐立县查可能更快。
颜籁的目光飘到了林鹤梦身上。
坳家村,那不就是……
他母亲的老家。
跟在他身后走出金乌县派出所时,她犹豫道:“鹤哥,你想去坳家村吗?要是不想,我们就跟队里人说一下,和其他同志换一下任务吧。”
“你不是想找到许三兰吗?”他回头看她,神色一如往常的温和,“没事,我们早去早回。”
颜籁拿不准他是真不在意,还是在她面前若无其事。
对那件事,她始终记忆尤深。
他母亲是非自然死亡。
在一个雨夜,悬梁自尽。
林家村不让他母亲进祖坟,要让她葬回坳家村。
几千年的封建余孽思想在农村依然有着肥沃的土壤。
坳家村人都觉得“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从没有过嫁出去的人死了还要葬回娘家的道理。
更可况,苍天见的,他们坳家村好好的闺女,来了林家村变成了疯子,还被逼死了。
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冤案!
那时坳家村的人来要钱,什么安葬费、土地费、嫁妆,林鹤梦的学费,抚养费,七七八八都算上了,林家村赔了两万多。
可最后一分也没给林鹤梦。
推来推去只有一句话:你姓林,是林家村的人,不是我坳家村的人,不要找我们坳家村要钱。
曾经刀光冷刃般的经历如疾驰的风肃杀地刮揸在他的身上。
她靠在他身后,双手环着他的腰,将头抵在他的肩上。
她仍记得那天,他参加完母亲的葬礼,一个人走到天黑才䧇璍回到林家村。
鞋子磨开了,身上满是荆棘剌出的红印,他开了屋檐下的灯,坐在石板阶上用长而硬的补鞋针将鞋底和鞋面缝起。
那尚且青涩却又不得不强硬起来的臂膀用力地缝起密密麻麻的针脚。
像少年人的自尊。
扯起一块布,在破碎残缺的现实里,缝补起自己的尊严。
她还记得那是天色蒙昧的夜晚。
外公拉着她的手,端着一碗清汤面,走到他家门口。
她伸出小小的手推开残红老旧的木门,看见少年曲腿坐在台阶上,弓背缝着鞋底。
昏黄的灯泡环绕着一圈上下飞舞的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