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苓又是一抖,眼前阵阵发灰,快不能思考。
他竟然已经调查到了这些!
撒谎不是采苓的强项,但开了个头,再否定死得更快。她勉强没有晕过去,捋了捋舌头,道:“说、说来话长,不管您信或不信,殿、殿下幼、幼年时曾遭遭遇意外,被个驼马帮、帮的锅头所救,学了些不、不三不四的本领,后、后来才被娘、娘娘接回宫……她、她怕您不喜欢她的、这一面,才,才刻意隐瞒……”
她磕磕绊绊,不清不楚地说了半天,直到把这段话说完,额头已经点在地上,根本直不起腰。
但等到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明姝明明说,这是唯一能救她们和王室的话术,崔承嗣为什么沉默?
她抬头,又惴惴不安等了半日,才听到头顶淡沉的声音。
“那么,公主可曾说过,早便认识我?”
“……啊?好,好像说过,大人镇守西域门户,商贸通达,庇佑百姓什么……”采苓慌得脑子空白,搜索枯肠,随便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殿下得知要嫁给您时,特、特别高兴,格外认真地学习女戒女训,生、生怕怠慢大、大人,大人,殿下不是诚心期满您,她、她便是如假包换的真公主……”
她开始涕泗横流,口不择言。
崔承嗣忽然突兀地笑了声。
桀桀低沉,让采苓悚然一抖。
她可能完全听不出他笑声里的情绪,也不敢看他。
崔承嗣终于动了动手指:“出去吧。”
他怕自己再不下令,便要癫狂大笑起来。
原来之前的猜测,只猜对了一半,明姝没有骗他,只是隐瞒了一段过往。他去驼马帮调查时,也的确听人说,小女郎可能是贵族女,已经被本家接回。和她不是公主比起来,这简直无足轻重……
那么,她说她在王室时便爱慕他的话,也是真的吗?
可听起来又像是个拙劣的借口,手指轻轻一掸,便破碎了。
他要信,还是不信?
崔承嗣十指交叠,思忖着,眸底光彩愈烈。到底是舍不得,不忍破坏明姝赠予他的一切,即便是谎言。何妨再信她这一次,最后一次,又能如何呢?
采苓犹疑不定,却见崔承嗣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忙不迭连滚带爬,爬出了书房。
*
采苓惴惴不安了几日,府上无事发生。
崔承嗣再没找她问话,每日到营中练兵,到府衙处理政务。
虽则采苓大多时候想对明姝说点什么,念及崔承嗣的交代,吓得止了口。
这日,明姝外出购买年节所需的酒水,偶然在街角土墙下看到了舍龙帮帮众留下的标记,撇下采苓和绿衣,独自寻到窄巷。
曹勇跳了出来,作势要揍她。
“那日是你不是?”他被人打掉的豁口漏风,脸上身上淤青血痂犹在,一双牛眼瞪得犹如铜铃。
想是刚被人扔出赌坊,就回过神了。
明姝抵住他的手,淡笑道:“阿勇哥,输了钱而已,怎么那么大火气?”
曹勇细想那日被明姝耍弄,越想越气:“把钱还给我。”
明姝却摸出那张借据,掸了掸:“这可是百鑫赌坊岑郎君给你立的借据,若你放我一马,借据我替你一笔勾销。若你不肯,就等着被赌坊打手讨债,断胳膊断腿……到时候,妹妹我可救不了你。”
那日他被打得牙齿脱落,手骨折断,被迫在借据上留了手印。
没想到这借据转手到了明姝这里。他便知明姝一早和岑元深串通好了。
“你——”他又气又急,只恨不得惩罚她。明姝复又掀起长睫觑他,眼神阴柔凉淡,“阿勇哥,你的小指还疼吗?”
曹勇顿时想起,当初如何被明姝剁了根手指头。再看明姝这张娇冶妩媚的面庞,吓得咽了口口水。
明姝将借据攥进手里,露出嫌恶之色:“以后没什么紧要事,别来劳烦我。若再来,你我之间所剩的情分,便不是剁根手指,掉两颗牙齿能了的了。”
曹勇忍不住道:“你若不给我,我定会让你后悔!”
明姝笑得轻狂,并不回应他。
看着那离开的倩影,曹勇啐了口唾沫,满脸气闷,却又见窄巷那儿立了个身段纤长,五官浓艳的女子。她手里攥着根带倒钩的长鞭,凤眸上挑:“喂,你和殿下是什么关系?”
“哪家来的小娘子,给你曹爷寻开心?”曹勇嘿嘿笑,眼光眯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