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比起身居后宫高位,我还是更喜欢那把金灿灿的龙椅。”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方万林撕心裂肺的痛斥道,仿佛突然间就变成了再忠心不过的臣子,大义凛然得好似勾结北蛮犯边的人不是他一样。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就当方将军是在夸我了。”桐花笑道,“看在你将死的份儿上,我就说句不能诉诸于任何人的大实话好了,当年入局的选择,现在想来,我多少是有些后悔的。”
“若非平定天下这件事是我的功勋,以我生死沉浮间被折磨的心性,想来再掀战火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我到底比自己设想中更有底线,既然时至今日,大局已定,我倒也不会蓄意生事,怎么说都赔了沈颂的一条命进去,若是不好好爱惜几分,着实也太辜负我这番深情厚谊了。”
“想来,还是异姓王更适合如今的我。”
第44章
明明今晚的月色不太好, 但偏偏有人就是要于此时赏月。
石桌旁,程老爷子在红泥小炉上温了一壶酒,闻着夜色中随风飘荡的酒香, 时不时给自己甄上一杯, 慢慢的品。
就在他打算给自己续上第三壶酒时, 终于等来了晚归的人。
“你要是再晚上一点, 这天就该亮了。”老爷子没好气道, 顺便给旁边那个早已空置了许久的杯子倒满了酒,“在外面跑那么久,天冷夜寒的, 喝上一杯暖暖身子吧。”
桐花笑笑,依言上前坐下, 利落饮尽杯中酒, 还不忘称赞一句, “一尝就是义父您老人家的手艺, 功力不减当年, 义母要是在, 肯定会很喜欢。”
这话说的老爷子紧绷的脸色松缓些许,但也只是些许,剩余更多的, 还是凝重与忧愁。
“人啊, 年纪大了,就逐渐成了不讨人喜欢的人,”老爷子轻声道, “都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许多事要糊涂着听糊涂着看,不然难得太平安稳日。”
“可是, 有些事情,那是想装看不见都不行,尤其,我还身负故人之托。”
“故人之托”四个字一出,两人之间愈发显得安静,只有红泥小炉里碳火轻微的哔啵声与风拂过草木的簌簌声响。
桐花看着老爷子,眉眼温和,“您想说什么尽可以说,我洗耳恭听。”
“确实,我是什么都能说,”老爷子叹了口气,“可是,你向来是不听话的,从小到大都如此。”
“也不见得,”桐花笑了,“其实在我心里,一直觉得自己还算听话。”
“你这话说的真是大言不惭,”老爷子有些悻悻,“你沈颂要是个听话孩子的话,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听话的小辈了。”
“义父这话我可不认。”桐花一副不敢苟同的模样。
“不认就不认吧,”老爷子无奈道,“你心里打什么鬼主意,又糊弄了我老人家多少次,你这小兔崽子心里最清楚!”
约莫是提到不能释怀的旧事,程老爷子心底的怨气瞬间蓬勃,他瞪了一眼桐花,不大痛快的道,“就说今晚,你出去这么久,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没什么不能说的,桐花格外坦诚的道,“出去处理一个仇家而已。”
“仇家?”老爷子眉梢一挑,“当真只是如此?”
“您老以为呢?”桐花又给自己和老爷子各甄一杯酒,慢条斯理的道,“难道我还能做什么坏事?”
“坏事……”老爷子念叨着这两个字,神情复杂,“在你心里,什么样的事是坏事?在你外祖父和我老头子心里,坏事又是什么?这种诸人各有所见的东西,哪是能评说的。”
“我只问你一句话,”老爷子神情郑重的道,“沈颂,如今天下太平,你是否意欲再度挑起战火?”
闻言,桐花笑了笑,却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义父怎么会如此想?”
老爷子叹了口气,别有深意的看她,“虽然不知道你背着我私底下做了些什么,但老头子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深知你是个什么性子,尤其你从前还吃了那么大苦头,要让我相信你心里没什么盘算,也太看轻你这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了。”
“您老人家确实了解我,”桐花颇为认同的点点头,“我是有那么一点小计划。”
“当真是小计划?”老爷子问,“以我对你的了解,这小计划该不会是什么动摇国朝的大动静吧?”
“在我看来,确实是小计划。”桐花的用词格外精准,“但在其他人眼里,大约就不是如此了。”
老爷子明显因为她这个回答有些揪心,不免语重心长的提起了从前,“沈颂,你应当不会让你外祖父从前最担忧的事情成为现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