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乎在此刻静止。
铃杏向他步步走来,越来越快,随着她飞扬的长发和摇曳的裙摆,踩碎了一地星星点点的阳光。
司见月下意识地张开了双臂。
下一刻,铃杏扑进了他的怀里,侧耳贴在他如获新生般骤然加速的心脏,扑通!!扑通!——司见月深深埋进她的肩窝,俯首感受她颈间温热的跳动着的脉搏,掌着她的腰,将她狠狠按向了自己。
他们还是没有说话,甚至这次嘴也不张,两颗年轻的心脏却已紧紧相贴,向对方倾诉了所有。
铃杏感到肩头很快濡湿,少年低低哽咽,满是泪痕的脸颊轻蹭着她,乌黑浓密的眼睫和发梢带来丝丝痒意,小心翼翼的亲吻,密密麻麻地落在她的肩颈,不掺杂任何的欲念,虔诚而哀伤。
铃杏揉着他的后心,给他顺毛。直到司见月的气息平缓下来,才道:“我们私奔吧,好不好?”
司见月趴在她肩头,闻言僵了僵,心跳又沉寂下来。铃杏觉察不对,推开他,抬头看他狼狈躲闪的眼眸,声音微微发着抖,“你不愿意带我走吗?”
司见月眸色哀切,没有回答。
铃杏深吸一口气,“那你喜欢我吗?”
司见月轻点了下头。
铃杏想不明白,扯着他胸前的衣襟,一遍又一遍地质问,“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愿意带我走?”
他仍然紧抿着唇,不肯回答。
铃杏有些恼怒,又有些想哭,她这辈子从没为谁回过头,也从没在谁身上寄予厚望,为什么唯一一次真心付出会得到这样失败的结果。她高高扬起了手,然而那一巴掌打在司见月脸上却不轻不重。
司见月默默受了,偏过头去。铃杏也不由红了眼圈,抖着手说,“……别让我再见到你。”
铃杏转身离开,这一次再没回头。
目送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不见,司见月收回视线,喉间又涌上阵阵腥甜,胸口一痛,他又开始咳起血来,扶住了桌沿。桌上的包袱里除了那把黑玉石剑,还有准备好的奴契和银两。
他自由了。
“大小姐,他真的走了。”
“以为是条听话的狗,谁知又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刚从别院回来的拂柳垂头丧气,又是懊悔不已,又是忿忿不平,“早知如此,大小姐你还不如培养那个洛子唯呢,他一定愿意带你离开的!”
铃杏神色冷淡,恍若未闻,将唇在红纸上轻轻一抿,精致的妆容顿时更添了几分夺目的明艳。
比起拂柳,她看起来平静得出奇。
铃杏自嘲地勾了下唇,“拂柳,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我是那么地厌恶他们,总想逃离世俗的掌控,可最后,我却还是要寄希望于他们。若是他爱我,我就逃得掉。若他不爱,我就得永困宅府。”
拂柳似懂非懂,“小姐……”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铃杏说,“我口口声声说着要独立,不受他们任何人的掌控,可事实上在现今的这个世道,我的想法根本寸步难行。”
“我以为我是厌恶的,是完全不需要他们也能过得很好的,我觉得我一个人就很好。但当我想要逃离这里的第一个念头,居然还是找个愿意真心爱我、护我的,或许他能够带我离开,让我幸福。”
“拂柳,原来我才是笨蛋。”
第六十三章
吉时到, 新嫁娘顶着红盖头被扶上花轿,一路敲锣喝道,声势浩荡, 从季府抬往临安候府。过了前面两条较为热闹的官道后,还会途径一座荒废已久的地老庙,再拐几个弯, 就能看到临安候府了。
而这座地老庙, 是全程里唯一的较为偏僻的近道小路,宋星决想要季大小姐的花轿能快些到达临安候府, 却也无意中给了破绽, 给了她可乘之机。
上花轿前, 拂柳追着含泪问她,“大小姐,你当真决定好了吗?你、你当真要——”
“拂柳, 我心意已决,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我不愿意的事情, 谁也不能强迫我。”铃杏将那把淬了毒的匕首收进袖里,低头冷静地用纱布一圈圈缠住手掌,避免误伤,“哪怕以后死于饥饿,死于贫穷, 死在荒山野岭, 我也不要死在临安候府里。”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绝不回头。”
铃杏端坐在轻轻摇晃着的花轿里, 周身被令人窒息的红色所笼罩, 这本该是喜庆的颜色,可她瞧着却联想不到任何有关喜和庆的事情, 恍惚中仿佛只能听到母亲肝肠寸断的恸哭、父亲无休无止的责骂、婴孩声嘶力竭的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