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来福的父亲陈永隆,不信这话,生活就过得一塌糊涂;信这句话的陈家其他直属亲戚就异常地好,比如,面前这位陈来英。
除她之外,在她家所诞生的子嗣不论男女,全数夭折。当她的父亲母亲去世,她就能继承家产。
偏偏她也相当地争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家虽不如以往辉煌,但也富甲十三凹,而在她一手经营之下,陈家荣耀更是直逼当年攀上典山的那段时期。
经商方面,陈来福天赋异禀。毕竟陈永隆与母亲生下他与弟弟陈来文,陈永隆便不问世事,一心向佛,在家一天天的敲木鱼,两耳不闻窗外事;母亲又有先天心脏病,身体削瘦,干不了重活。他为了一家是生计,小小年纪就上九离皇都打拼,不过还真给他干出一番出息来了。
二十岁,他衣锦还乡,却碰见一堆债主拿着一堆欠条讨上门。
自知从小在外打拼,也欠过债,但回十三凹前全都还清了。
那这欠条是谁打的?
父亲陈永隆?他是个头脑不好又懒惰的。爷爷在世时,家里尚且富裕,供他上过私塾,认识些“春夏秋冬”,除此不认字了。
但也只有父亲一个可能。
陈来福还小,没有能力出门打拼时,小部分靠父亲欠债或者求人施舍一点东西回来填饱肚子,不过施舍的东西多是人家不要的,放在家里发霉的。
大部分则靠着母亲干着些出卖身体的事情所赚的钱过活,供他与弟弟上私塾。后来两兄弟撞见了这些事,便再没去过学堂,这才小小年纪各自出去打拼。
想到这些事情陈来福就生气,他愤愤地拿过欠条,看去,落款上果然歪歪扭扭地写着“陈永隆”三个字。
陈永隆只知欠债还钱,却看也不看别人写的金额对不对、有没有夸大,就写了名字上去。
因此,陈来福经年所赚全给了人家,可还不够。
经此打击,他大病一场,在家足足躺了大半年。能下地时,却没了当时年轻气盛时的拼搏意志,死气沉沉。
如今,他已是一女一儿的父亲,一位不怎么爱,却已成是刻在生活习惯中的女人的丈夫。日子过得不好不坏,一茫茫人海中的平凡之人。
回想往事,他总会在家人面前诉说与感慨:“我当年……”
不过,除了妻子,女儿一概不信。
想到自己是失败者,儿子不成人,女儿家里蹲,站在一家人都功成名就的陈来英面前,陈来福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这令他感到羞耻。
“姑姑——”陈来福很老实地唤道。
陈来英“哎”了一声,说:“来福啊,你先等等,我有一件事要跟你确认确认。”
陈来福不想面对她,但没有具体原因,总不能摆脸色叫人瞧,只能点头说“好”。
语闭,陈来英佝偻着腰背,颤颤巍巍地从院子里走出来,拄着拐杖,哒哒哒地向陈来福走去。
陈来福主动迎上前去,双手正要搀扶道她,她却一偏身子,错开了伸来的双手,再重重地将拐杖往地上一戳,郑重地问道:“我听我家老金说,你家后边那家人家的小子已经帮你家的祖坟除过草了?”
“我不知道这事儿啊。”陈来福一只眼睛遗传了陈永隆是内双,一只眼睛遗传了母亲是大外双,不论大小如何,现在都透出一股迷茫。
陈来英说:“这种事情,人家是不会乱邀功的。”
毕竟是坟上事,的确没人乱说。陈来福胡乱地说道:“是的。也有些天数了,可能草已经长起来了,今天刚是清明节,我要去上坟,正好去除一除嘛。”
陈来英张了张嘴,突然,老金嘹亮中正的声音从陈来福身后传来,她的声音全让老金声音盖了过去。
“来福啊!——”
老金一声吼,把竹林里鸟儿吓得扑腾翅膀,全数飞走了。
陈来福正要转身应答,但看见面前的陈来英眼神躲闪,畏畏缩缩,转身要走。她先前是有话要说的,但叫老金打断了,陈来福正要上前询问,忽地右肩被人重重一拍。
转脸看去,老金在他身后,笑嘻嘻地谴责道:“姑父唤你,你居然不应姑父。”
老金原名芮金,比陈来英小了近二十岁,样貌身材百里挑一,这才被中年时期的陈来英看上,入赘进来。
面对他,陈来福心里的自卑感顿时放下,也半开玩笑地责怪道:“我叫姑父的一声唤吓得一哆嗦,我没叫姑父赔偿不是,你倒先责问起我了。”
听闻,老金仰天大笑,豪爽至极。笑完,又道:“我看你镰刀锄头扛一堆在肩上,手里大包小包,正想问问你去干嘛。”
陈来福掂量掂量手里的冥币与纸折的元宝,说道:“这不清明节了嘛,给老娘和祖宗他们除除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