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柔靠上前去,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烫得她瑟瑟收回手。
他还有鼻息。
“快,浣纱,搭把手,把他拖进来。”
两人并力将这人拖进醉仙楼,余省和阿方才拖着困倦的身子前来。
“这是怎么了姑娘。”
“快别说了,给我熬一壶姜汤,浣纱把针袋拿来,他这样湿漉漉一夜下去未必还能救回来。”秦柔看着他瘦骨嶙峋地身子,皱着眉。
她跟师父学了一年,可真正施针不过两三次,眼下却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该是早染了风寒,病中又被召去的。”
那士兵一阵惊咳,突然醒转,迷蒙地睁眼,有些讶异地望着给自己施针的秦柔。
“我这是在哪里?”
“你在醉仙楼前晕倒,我们便先将你救了回来。”
那人嘴唇瑟缩地抖起来“他们呢?都去大坝了吗?”
秦柔点头“这会儿想必已经到了,你别急,喝口姜汤。”
“姑娘你不知道,那大坝……那大坝毁了,好好的大坝,突然间怎么就毁了,我听他们说,仍多少沙袋都不管用,多少人往里跳,转眼便被冲走,连尸骨都看不见……这是让人去送命啊。”那兵士捂着脸嚎哭。
秦柔不知该说些什么,金陵不比漠北,战事连绵,出去打仗的兵士,十有二三回不来。
“你们府衙的人都去了吗?”
“都去了,连总督大人,两浙的臬台,番台都来了。”那士兵抱着姜汤,灌进胸腔。
“知府大人呢?”
“知府大人早去了,前日连日查出大坝的事情有问题,知府大人便回禀总督,连夜拨了大半府衙的人去加固堤坝,只求能扛过这多事之秋,没成想还是晚了。”
那兵士哭得声音断断续续。
“他去了大坝……”秦柔忧心道。
“知府大人身先士卒一回禀出事,就带着一队人去了,我听说……我听说……”
秦柔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整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茫茫然问他“听说什么……”
“听说知府大人带着一队人马跳进去堵洪水,人瞬间就被那大水卷走,连一丝衣角都找不到了……”
秦柔脸色唰地透白下来,目光涣散呆滞,听不懂似的看着眼前众人,身形在这暗夜中几不可见地晃了晃。
第55章
“姑娘……”
浣纱看秦柔神色, 慌忙伸手扶她,秦柔却摆袖避开,呆看着坐在椅上战栗着的兵士“是谁同你说的?……”秦柔尾音轻颤。
那人却将埋在膝前, 没有抬头看她。
“是谁同你说的!?”秦柔扯开他半捂在脸前的手,急迫地追着他的眼神。
兵士被秦柔突然的举动吓了个半死,看着秦柔一双漂亮的眼眸里布满了惊异和忧恐, 还有一抹隐在种种情绪后, 下一刻便要汹涌而来的绝望。
他不知这姑娘和知府大人究竟有什么关系, 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结结巴巴道“是……是回来取药的士兵说的, 说是前线的将士禀告府台大人时, 他听到的……应当不会有假……”
秦柔募地放开他的手,不自觉退了两步, 慌张扶住桌角。
“姑娘……你不要太难过, 要…… 要保重好自己才是……”余省越说越没底气, 还是将后半句吞回了肚子里。
秦柔缓缓看向余省,手心将要被指尖攥出血来。
不要难过,什么叫不要难过!?
她不信, 她不信!如今, 她愿再不信旁人说他如何, 如何……
她要见他!要亲口听他说。
就算……就算他真的死了, 她也要亲眼见到他的尸骨。
“我去找他……”
秦柔敛眸,轻轻丢下一句,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 便已转身冲进浓浓雨瀑。
“姑娘……”浣纱急急解下一匹马跟过去。
秦柔攥紧僵绳, 双腿一用力,马儿受了惊吓, 双蹄在空中乱蹬,甩了甩身上的鬃毛,向着前面飞奔。
她想起他教她骑马,他坐在她身后,温热的胸腔贴在她身边,握起她执鞭的手,他说他大抵不能在她身边一辈子,她要学会驭马,当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不至于叫一匹马欺负了去。
那时,她听着不在她身边几个字,心里轻轻跳了一下。
秦柔将鞍绳绕了两圈,紧紧缠在自己手臂上。
她又想起那年围猎,她尚不会太骑马,马儿也似这般受了惊,飞奔向前,她吓得丢了魂,直到她稳稳得落在他怀里。
好像是那日,她才认出他。
初识的那些日子,他好像每每见到她,总是不忘奚落调侃她大胆出格的举动。
又总是出现在她无措,在她慌张,在她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些复杂的情绪和仇恨时。
她以为那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她以为他是为了他韩家的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