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瞰着熟悉的景物,会觉得这些景物变得陌生许多。
上了最近一座宫殿的房顶,尹徴扶着她坐了下来,问道:“怎么样?会不适应吗?”
姜翘仍然在不可自抑的兴奋中,根本没听清尹徴的话。
到了这个视角,天变得广阔了起来,原处的青山也一重重地渐渐减淡颜色,连看得人厌烦的宫殿,都显得别致了起来。
怪不得尹徴喜欢坐在高处看日出,登上宫殿屋顶,是真的很不一样啊!
和做梦不同,梦里的事物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是清晰的,等她醒来,即便记得梦的内容,也回想不起梦的细节。
梦里不知是否合理的高处景色,似乎不及此时的万分之一动人。
姜翘陶醉其中,许久才放松地笑起来:“真好看啊。”
尹徴忙道:“若是你喜欢,往后我再带你上来。”
姜翘没有接话,良久,才慢吞吞地问:“殿下为什么喜欢日出?”
“日出就意味着黑暗被驱逐,”尹徴轻声道,“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姜翘心中微微一震。
这样的话,她已经许久未曾听过了。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这是《少年中国说》里的一句话。
在她少年时期,无比喜爱这篇文章。
这篇文章意味着古老腐朽的封建思想是不可取的,少年勇于改革,激情四射,走向新的时代,热爱自己的国家。
如果尹徴真的知晓这句话的意思,那么或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
他要是真的喜欢这句话,那么就应当与寻常的古人不同,就应当与她一样处于更近似于现代人思想的痛苦之中。
思想独立的人,会在这样的环境下憎恶钱权之恶,抗拒封建礼教之恶,而不是“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阶级分明”,丝毫不对遭到剥削的百姓感到愧疚。
沉默许久,姜翘扭头问道:“殿下是怎样看待这句话的呢?”
尹徴对上她的目光,嗫嚅片刻,道:“如果你是姜娘子,那么我不能说。”
姜翘抿唇笑了:“不能说,还是不敢说?”
“姜娘子若是知晓这句话的出处,想来也明白我的意思。”尹徴认真道。
“我明白,所以我才要问你,”姜翘微微凑近些,“尹郎君,如果我说我都明白,那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尹徴思索着,有些不敢确信。
是他理解的意思吗?
姜娘子的回避,不是因为厌烦他,而是因为怕他们之间的鸿沟太宽,他给不了她应得的尊重?
“尹郎君”这个称呼,就像是一个机会,尹徴稍稍闭眼,很快就想通了。
“姜娘子,谢谢你。”他没头没尾地说。
姜翘“噗嗤”一声笑了,道:“我该谢谢尹郎君才是,光是为我冒险离开东宫这一桩事,就不知如何才还得了这恩情了。”
不等尹徴说些什么,姜翘很快又道:“与你不能相见的半个多月里,我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既然你我步调相同,思想一致,那么……你要试试与我交往吗?”
尹徴的舌头打结,一下子面红耳赤了起来,望着姜翘明媚的笑容,心脏扑通扑通地横冲直撞。
“姜娘子,某求之不得!”尹徴站了起来,分外严肃地长揖道。
姜翘撑着头,微微扬脸,“我喜欢的是爱看日出的尹郎君,你会一直是尹郎君吗?”
尹徴重重点头,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姜翘也站起身来,用一双清亮的眼眸看着他。
尹徴从未想过,自己无论如何也寻找不到的表明心意的时机,竟然就在此刻,先由姜娘子点了出来。
“姜娘子,我心悦你许久,能够得到你的青睐,是我三生有幸。我的亲人和我读的书本都在教我脱离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所思所想,去看待我遇到的每一件事,姜娘子为何也是如此,我不追问,但请姜娘子放心,我承诺的一切,说到做到。”
尹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激动,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完了这段话。
姜翘信,但不全信,不过至少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可以尝试,便不必犹豫太多。
二人互表心意后,又坐在房顶许久,才回到立政殿。
澹台容茵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猜出来是怎么回事儿了,不过她并不多嘴,玩味地嗑了一粒瓜子。
这天之后,姜翘暂时跟孟典膳郎请了几天假,留在宫中照顾尹徴。
其实尹徴不缺人照顾,但是名正言顺给他做美食的机会可不多,更何况她还可以顺便给自己开小灶,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