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澹台勉闻，可以吃到姜翘特调的料汁。
汤中的酸味来自柠檬，舒适得很，澹台勉闻还加了些油泼辣子，看过去虽然红彤彤一片，却不觉得辣，主要都是香味。
洁白透亮的凉粉挂上一层红油，在凉爽的同时又让口中多些刺激，澹台勉闻吃得鼻尖都挂上了汗，急不可耐似的。
姜翘看他吃完，道：“太子殿下还要再吃一些吗？”
澹台勉闻摇了摇头，思忖片刻，打手语道：“我想出宫走走。”
应久瞻俯身道：“太子殿下，外头炎热，人群密集，恐怕不宜出门。”
姜翘放下手里的碗，看了一眼小太子，并未出声。
须臾，澹台勉闻又打手语道：“一个时辰就回来，一定。”
应久瞻没辙，妥协道：“那便一个时辰罢！”
第82章 【082】
为了不引人注目, 澹台勉闻换了身衣服，打扮得低调些，才准备出门。
今日暮食不是姜翘当值, 澹台勉闻看她无事，于是邀请她同行。
一行人外出，明面上不过是四个随从，实际上暗中跟着的，少说也得有几十号人。
坐在马车里, 姜翘还忍不住想, 当初她竟以为尹徴是皇帝派来保护小太子的人，哪想现实与设想差距那么大。
马车的帘子很薄, 时不时被风鼓动起来, 略微驱散午后的燥热。
一路驶向东市，稀疏的人群也纷纷摇着扇子。
澹台勉闻拨开帘子一角，只见各个商铺里都不怎么热闹，偶尔房檐下会有人纳凉，但显然也不会久留。
他本来是想了解一下《胡娘子游学手札》在人民群众中有着怎样的评价, 若有批评, 当在创作《檐上神侠》时多加思索。
然而眼前这幅景象，让他感觉自己是了解不到什么了。
他打手语问姜翘：“人们都在家纳凉吗？”
姜翘也看向外面, 轻声道：“是啊，而且大旱导致百姓穷困，经济状况变差, 又有谁愿意顶着大太阳出来买东西呢？”
外面行走的, 许多都是大户人家差遣的仆人, 替主人家办事，普通百姓根本舍不得在这时候花钱。
即便京中住着的百姓大多都不是农民, 可是旱这一场，其他各行各业也会受到影响。
澹台勉闻若有所思，放下帘子，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等待抵达目的地。
书肆到了，姜翘跟在澹台勉闻身后下马车，迎面扑过来的燥热的风，像是一簇无形的火。
众人急忙进入书肆内，屋子里奢侈地摆了小型冰鉴，因此舒适许多。
相对来说，书肆在灾年受到的影响会小一些，当今国家鼓励读书，卖书会有比较稳定的基本盘。
姜翘随便转了转，拿了两本沈长卿写的书。
自打对沈长卿公开现代某些知识的思路有了理解以后，她已经渐渐知道了什么领域是古人不会接触的，说话也注意了许多，故而懈怠了读书。
有姜家的案子在，她跟皇帝的接触少不了，这种买书立人设的好时刻不能放过，那样他日就算皇帝有怀疑，她说自己是沈长卿的追随者也是立得住脚的。
澹台勉闻注意到了她选择的书，并未表态，慢悠悠地走了一圈以后，拿了几本新奇的话本子，这便让应久瞻代他付钱去了。
没有碰到读者，澹台勉闻算是白走了一趟。
然而回去的路上，他突然要求到南边的几个坊内走一圈。
靠北的坊会更富有，除却宗亲与高官，能在这边住的也都是富商，离百姓的生活终究太远。
绕到南边的坊里，才可以真实地看到，寻常百姓不会随意在外行走，坊内的各种小铺子也有许多关张了，若是再往更深的巷子里走，偶尔还能听见不同人家的低语——对炎热天气的抱怨，对雨水的渴望，对赚钱的期待，还有对生活的麻木。
鸡毛蒜皮，油盐酱醋，这是寻常百姓生活的全部，他们在议论什么，就说明他们渴望什么。
雨是求不来的，这种渴望，并非人力可以满足。
澹台勉闻哀戚地听着偶尔传来的声音，忽然觉得漫画的反馈不重要了，他的《檐上神侠》也不重要了，甚至隐隐觉得，再好的大侠，也救不了百姓。
人管不着天，顺从天意的同时，用全部的智慧来解决灾难，才是现实。
此行并非没有收获，回到东宫后，澹台勉闻便着手修改《檐上神侠》的剧情。
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劫富济贫、惩恶扬善，似乎已经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