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檀以前想成为宋慈那样的人,破解谜案,替人沉冤昭雪,可后来她才明白,和平年代才有资格去探寻一人的死亡真相,当战争来临,每天死伤无数,探寻一人的死再无意义,追求一人的生才有意义。
同时刻,社会各界都在积极筹措资金,周钦之也为这事日日忙碌到深夜。
阿檀知晓此事后,回了一趟观音巷取了样东西。
她敲响书房,随后推开了门,周钦之正为资金之事焦头烂额,他将身体沉入椅背中,手指揉着酸痛的太阳穴,听到门口动静,周钦之睁开了眼。
阿檀走到木椅旁,任由周钦之展臂将她揽进怀里。
她像是灵丹妙药,周钦之每逢疲累不堪时,抱抱她又很快精神抖擞。
他揽住阿檀,让他坐上自己的腿,轻声问:“这么晚了还不睡?”
“你不睡,我也睡不着。”
“我等会就过去睡了,你不要等我,每日培训已经够辛苦的。”周钦之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汲取她身上的气息与温度,嗅不够似的,“这几日培训怎么样?”
“法医学与医学密不可分,培训对我来说还算轻松,你不用担心我,我很聪明的。”
周钦之低沉地笑出声,他抚摸她柔软的发:“我自然知道阿檀聪明。”
两人温存一会儿,周钦之开口:“阿檀,你明天还要早起,快些去睡觉吧。”
“我要你陪我一起睡。”
“我还有事要忙,等忙完这些我再去睡。”
“那我用一样东西,买你今晚早些睡觉。”
周钦之语调慵懒:“用什么买?”
“手拿来。”
周钦之听话地伸出手去,阿檀握紧他的手掌,拥紧他,靠在周钦之的肩头,凑到他的耳畔轻声道:“沪上荣丰银行,9103保险柜,内存黄金汇票,够不够买你早睡一夜?”
周钦之一怔,突觉手上被她塞进了一个冰凉之物,摊开手,竟是一枚银光透寒的钥匙。
“这,阿檀,你从哪里来的?”
阿檀弯唇:“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火车上的那次见面。”
“自然记得。”
“我将一封信留在了洗手台上,被你捡到了,后来,你又将这封信连同行李箱一起还给了我,那次,我就将信打开了,发现里面林景良给我留了一笔钱款,他想让我用这些钱财与林萧禾争斗,不过,我没遂他心愿。”
兜兜转转,信中之物竟然又到了周钦之的手中。
“你去趟上海,将之取出,我不知有多少,但应该能解你燃眉之急。”
阿檀眨眨眼,拉着他起身:“够不够买你陪我好好睡一觉?”
周钦之无奈摇摇头,又纵容地笑了。
一夜过后,周钦之奔赴沪上,阿檀则继续留在长沙城中,六月份的时候,她培训成绩合格,得以与浸月一同救扶伤员。
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七日夜,卢沟桥日本驻军以日军士兵失踪为由发动战争,揭开全国抗日序幕。没过多久,长沙城上空日本战机不止,屡次对着平民区狂轰乱炸,无数街道被炸成了断壁残垣,无数人被炮火炸成碎片。
李大有只是出门去寄封家书,回来时又遇上了战机轰炸,街上人群吓得四处逃窜。
李大有见到这一幕怒红了眼,朝着天上飞过的飞机破口大骂。
天杀的日本鬼子!你他妈的不得好死!他话音刚落,又一颗炮弹落下,这次在他身侧三米远的地方炸开,李大有吓得抱头鼠窜,缩到角落里瑟瑟发抖,差点尿都吓出来,全然没了刚刚的愤怒气焰。
挚友蒋家夫妻去世,李大有本就伤心,家中老父病重,他又焦心,现在又打起仗来,观音巷的剃头铺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他做了个决定。
“我要回老家了。”他做了一桌饭菜,将观音巷的人都聚到他的家里,喝了许多酒,哭得涕泪横流,“我舍不得你们啊,我舍不得蒋先生,舍不得文绣桂花,舍不得浸月沉星,舍不得阿檀何嗲,舍不得唐道长寅时,舍不得观音巷,舍不得我的剃头铺,还舍不得……”
后来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用长长的哭腔接着说道:“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啊……”他埋首,趴在桌上哭了整整半夜。
第二日收拾完行李,观音巷的人都来送别李大有,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曹善眉也来了。
她还跟以前一样,打扮得精致讲究,头昂起,身上永远带着一股子傲慢气。
“李大有,你真要走?”
李大有不敢与她对视,只稍稍低头,点了两下:“是,该走了。”
曹善眉咽咽口水,沉默一阵,再问一遍:“真要走?”
“该走了。”李大有这才抬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他这辈子唯一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