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讲过去那些偶尔的欢乐时光,讲曾经给谢月择讲过的故事,当人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心中便没有强烈的爱与恨,那个时候他们相处得蛮好,眠之回忆起来才发现,原来很久之前,她与谢月择并非针锋相对的关系。
谢月择眼角慢慢淌出泪滴,眠之轻柔地为他抚净:“哥哥,人都是往前走的,你只是被困在了过去。”
“过去是一个圈套,”眠之道,“它把人套死在里面,还觉得欢快。”
眠之抚着谢月择的面庞,慢慢搂住了他,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听他心脏的跳动:“谢月择,你很好,我也很好,只是我们前往的路不通往同一个方向。我要向前走,就得放下你。哥哥,你也向前走吧,当你走得够远,你就会发现没什么不能放下。”
“人最终,都得为自己活。”眠之慢慢起身,她望着这轮搁浅的月光,心下一颤却不得不走了。
可是欲走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被攥得牢牢的,无论如何也挣不开。
眠之望着他,看着他慢慢睁开了双眼。
湖中的月影虚碎而梦幻,似烟花在飘浮,动荡不安。
过了许久,谢月择才勉强说出话来,声音又低又轻:“眠、眠之。”
眠之站定,静静地听他说了什么。
谢月择道:“眠之,倘若我不放手,你待如何?我可以囚禁你,驯化你,让你渐渐忘了外面的世界。”
他说得很慢,说几个字都要歇口气,仿佛竭尽全力跟眠之交谈。
眠之思索了会儿,道:“你会死在我手里。”
眠之注目着他,这不是谎言,不是威胁,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我会用尽一切折磨你,只要你在乎一日,就不得不受我的屠戮。你会在绝望中死去。”
“那也好,”谢月择道,“你杀了我,便再也无法忘记我。”
谢月择轻声喊了暗卫,黑暗的角落里跳出来好几个黑衣蒙面人。
他们刀剑一样,仿佛趁手的兵器,只知听从谢月择的命令。
眠之扫了渐渐逼近的暗卫们一眼,问:“殿下,你执意如此吗?用你自己的命让我记住,太浪费了。
“你煎熬着活了这么多年,到最后的诉求是让一个不爱你的人记住你,谢月择,我不得不说,看似聪慧的你比我愚蠢多了。”
谢月择躺在床榻,奄奄一息地思索着眠之的话。没有他的下一步命令,局面僵持了下来。
眠之的话仿佛山中寺庙的钟声,敲了一下,整个山谷都是回响。
从这头到那头,惊飞了多少白鸟。
愚蠢,什么是愚蠢,聪慧,何又能称之为聪慧。
囿于情爱是愚蠢,放下一切就能称之为聪慧?谢月择看不破。
他看不破眠之的言语,便静静地看眠之。
他突然发现眠之和过去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那个犹犹豫豫浮浮躁燥的小丫头,也不老想着敷衍过去糊弄过去,她眼里的坚定让谢月择恍然如梦。
到底是什么时候,刀剑无声眠之劈开了过往,踏在当下的路上决意向前。
谢月择突然想起了眠之的大名——赵无寐。他曾觉得无寐这个名像一把不服输的剑,要在夜色里劈开一道不甘的路来。
谢月择缓缓阖上眼,抑制住自己的渴望,轻声道:“你走吧。”
他想起幼年的眠之,老吵着要去江湖闯一闯。
“哥哥,我要做一个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要做最厉害的大侠。”
“哥哥,我不要学什么女红,明明你有那么多衣裳穿,为什么嬷嬷还要我学,简直是浪费我的双手。我是要做大事的人,衣裳哥哥来缝吧,我拿刀剑保护你。”
“哥哥,他们说我做不成侠客,说我不讲规矩粗鄙不堪,说我要不是有国师的卦象,在民间都没人要。”
“殿下,”眠之长大了些,也不再喊他哥哥,“为什么你是主子,他们是奴才,我也是你的奴才吗?”
“殿下,绣花针真的太细太细了,我捏得手疼,嬷嬷非逼我学,我就把所有的针线扔湖里去了,”眠之笑,“从此以后,他们再逼我做什么不情愿的事,我宁愿发疯,我也不要顺从。”
“殿下,不顺从原来要被关禁闭的,太黑了,黑得我把自己都忘了。或许他们说得对,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你,你活,我就活,你死,我就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