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有条不紊,甚至在李山的眼中变得无比缓慢,就像刽子手提起屠刀缓缓擦拭着刀锋——直到那锋利的刃变得雪亮。
李山的脚步微不可察地向后挪动,却在下一瞬被严奶奶拽着胳膊硬拖到爷爷面前。
“这就是李山。”奶奶介绍道,“咱们诺诺的救命恩人。”
老爷子这才缓缓起身,将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落在李山身上将他看清。
“是个好孩子。”老爷子笑了笑。
李山后脊发凉。
在那双仿若能洞穿世事的眼眸注视下,他自认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被看得通透。
“您好……”背牢的说辞卡在喉咙里。
他眼神闪避,不敢直视对方。
幸而老爷子没打算纠缠这个陌生的男人,只是对奶奶道:“给小李先生收拾间客房,请人家先休息。”
说罢,他声音一沉。
从胸腔里发出沉闷的低吼:“你。小王八羔子,跟我去书房。”
李山打着哆嗦,人还没冷静下来,就瞧见严骋从他身边擦过,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跟在爷爷身后往楼上走。
“这爷孙俩。”奶奶不禁叹息,“骋骋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坏的,小山这段时间没被他欺负吧?”
李山挽着奶奶的手摇头。
“没有,严骋对我特别好。”
“那就好。”奶奶看着面前乖巧的李山,怎么看怎么喜欢。
作为疼爱孙子的长辈,奶奶最懂严骋的苦。
他虽然从小生长在富足的家境中,却始终不曾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同辈的孩子们呼朋引伴招惹是非的时候,严骋已经成熟得吓人。
奶奶心里清楚,她的孙子比旁人缺失了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
李山扶着奶奶上楼梯,心里的小火苗疯长,他与严骋重叠的生命不过短短数月,对那些他不曾有幸参与的时光,是那么渴望。
“奶奶,严骋小时候很淘气吗?”他竭尽所能地理解奶奶所说的坏,可他的认知始终无法追赶严骋的所作所为,“严骋也会下河摸鱼,爬树掏鸟窝吗?”
如果是那样,奶奶也会放心不少。
奶奶叹着气,拍拍李山的胳膊。
视线变得深邃,回忆着不那么幸福的过往。
“骋骋啊,小时候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班上的小朋友们淘气都笑他。”
“有一天啊,他就把带头的小朋友揍了一顿。”奶奶轻描淡写地诉说着往事。
可事实远不止如此。
严骋父母分居的时候他刚读小学,诺诺还在妈妈肚子里。妈妈再也无法忍受严白羽在外面的男女情人,带着简单的行李出国。
严白羽脑袋发热,甚至想把外面的情妇扶正,带着人回到香山大宅被老爷子拎着球棒打了出去。
从此之后,严骋生活里便没有了父母的身影。
年幼的孩子们不会隐藏自己的恶意,同学们很多甚至是家里生意上的伙伴。家中长辈当作茶余饭后八卦闲聊的故事,在孩子们的眼中变成了惊天的秘密,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总是有人悄悄地找到严骋。
问他——你爸爸妈妈不要你了吗?
严骋暴怒起来,黑着脸一拳拳打过去。最严重的一次甚至把同班的男孩子按在窗口,险些把人丢下去。
小男孩吓得大哭。
从那之后流言蜚语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严骋也变得形单影只,孤僻异常。
他涉入商场时做过许多不择手段的事,就算是亲生奶奶看起来都觉得触目惊心。大抵与他多年养成的性格有关。
走到一扇房门前,两人双双停住脚步。
奶奶打量着身边天真到犯傻的李山,心想,他或许会成为严骋生命中另一种颜色。
“小山就住在这吧。”奶奶笑着为他指路,“客房每天都有人打扫,里面的用品都是全新的。我和爷爷就在尽头的房间,如果有事随时可以找我们。”
李山并不在乎这些。
他眨巴着眼睛,直接问道:“那严骋住在哪里呢?”
“他在楼上。”奶奶解释道,“这孩子从小独来独往惯了,三楼只有他自己住。”
“哦哦哦。”李山频频点头。
两个人正说着话,长廊里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钝响。
循声望去,不远处的一扇木门正在摇晃。
奶奶拉着李山离开,无奈地摇头。
“一见面就吵,这爷孙俩命里犯太岁——”
严骋就知道回老宅免不了这么一遭。
所以他准备得很充分。
他摸了摸兜里的降压药。
老爷子大动肝火,背影僵直地走在前面。
书房的门一关,他转过身来放声咆哮
“严骋啊,你可真是好样的!居然算计你亲爹!”
严骋同样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瞒不过家里耳目通天的爷爷,但是他也笃定,老爷子不会知道他与贺缜究竟交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