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尹听了这话,杂乱的思绪才慢慢归位,吞了口口水,颤声道,“旺儿说,他是被柳小娘杀害的。”
“旺儿说,他是被柳小娘杀害的。”沈茂林重复了一句,嘴角的笑意依然未隐去,目光仍落在况尹手中,那柄仍在滴血的尖刀上。
“我今天无意间听到一宗怪事,说是主君怀疑,况家接连发生的两桩命案,皆与柳小娘有关。”沈茂林慢悠悠地,冲况尹道出一句话来。
第二十章 诬
况尹到这时才听出来沈茂林言下的深意:原来他竟然疑上了自己,在他眼里,他况尹是为了脱罪,才把这一切推到了柳雀身上。
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怒极,脸涨红几乎要滴出血来,可偏口齿此时不听使唤,气呼呼瞪了沈茂林半晌,只说出“不是我”三个不痛不痒的字来。
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东方既白在人群中叹了口气:坊间都说着况家主君是个废柴,父母病逝后,况家全仰赖他姑姑况天蔚的精明强干才得以长盛不衰,如今看来,此传闻绝非虚言。
“我家主君真是好大的能耐,不仅能杀人,还能将人剁馅。”人群后方有人声飘出,田嬷嬷走出来,不卑不亢冲沈茂林行礼,起身时又道,“况且表姨太太和张天师亡故时,主君根本不在场,敢问沈大人,他是如何行凶的?”
“前两桩案子暂且不论,可说到在场,”沈茂林垂头沉吟片刻,看向横斜在地上的旺儿,“方才,这里除了那具尸体,便只有一人了。”
这话不假,田嬷嬷一时失了语,只呆望况尹手里那长刀,在地面上滴出一滩黑红色的血泊。
“况家有太祖皇帝亲赐的丹书铁券。”
“哐啷”一声,刀被况尹丢到地上,他上前一步,站在田嬷嬷和沈茂林中间,脸虽还白着,声音却不再打颤,“收存在我书房中,大人如若不信,亲自过去看一看便是。”
田嬷嬷听了这话如梦方醒,一叠声道,“对,丹书铁券,除谋逆不宥,其它罪责一律宽宥......”
况尹抬手,示意田嬷嬷住口,继续道,“我虽未行恶,但因此事极难自证,因此才搬出这丹书铁券,只为快刀斩乱麻,不在此事上蹉跎,沈大人,要不要随况某到书房一验真假?”
沈茂林静静盯着况尹,许久,似笑非笑牵了一下嘴角,“丹书铁券?说句大不敬的话,本官觉得它更像是催命符,”他一顿,脸上还挂着笑意,“本朝自建立后,共有三十四人获得了这丹书铁券,但主君可知,其中三十人皆在太祖朝被问斩,颐享天年者只有区区四人,更莫说,你们况家的丹书铁券,是从你祖父那里传下来的,论礼,它根本就不属于主君你。”
本不用如此较真的,死的不过是个家奴,于情于法,都无需搬出御赐的丹书铁券,沈茂林心里再清楚不过,可是,他还是想打压一下这位况家小主君的气焰。从见况尹第一面起,沈茂林便已经看他不顺:被锦衣玉食惯养出来的纨绔公子是什么的样子的?况尹的出现使之在沈茂林心里具象化了。
乖戾的、挥霍无度的、单纯得看不出世间险恶、不知何为愁滋味的况尹,他的每一个特质,都是沈茂林不曾也永远不可能具备的,他让自己微薄的身世看起来像个笑话,所以,便不能不从心底对他产生厌恶。
沈茂林腹诽着, 却见况尹朝自己走近一步,头垂下靠近他的耳朵。
“我姑母此次出海,明面上是为了况家的生意,实则是为了圣上寻人,”他的声音极小,小的只有沈茂林听得到,“那人,是先帝和当今圣上找了数十年都未找到的人,沈大人,您应该知道那个人是谁吧。”
冷汗从沈茂林额头上渗出,他想说些什么,又见况尹偏了偏头,眼风轻轻扫向自己,“所以况家即便没有这丹书铁券,也不是谁想动便能动的了的,沈大人,不知道况某的意思您明白了没有?”
晚风拂过,吹干了沈茂林额上的汗,他怔忪许久,终于转身,面色平静地冲况尹抱拳,低头,“惊扰主君,是本官的错,此事就交由况家处理,明日一早,我便带柳小娘回京复命。”
见沈茂林带着部下离开,况尹深深抒出一口气,低头瞧见旺儿的尸身,又面色大变,猴子般灵活地跳到田嬷嬷身后,两手扒住她的肩头,颤声道,“我到这里时他分明已经死了,可尸体会动,走过来扑在我身上......”
田嬷嬷没接话茬,扭过身来看向况尹,脸上全是欣慰之色,“主君,您方才处理得极为妥当,太小姐知道了,该高兴坏了。”
况尹皱眉看着旺儿的尸体,心不在焉道,“都是姑母临行前一字一句交待好的,还要我反复在她跟前背诵了数遍,我今儿不过是按她说的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