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晏云霆不由得心中苦笑,那人只怕恨不得离得自己越远越好,裴婴已将那段陈年往事放下,如今看来,只有自己仍痴守着他能回头。
他叹了口气,起身为燕昭掖了掖被角,“你好好休息,待我考虑一晚,明早给你们答复。”
说罢,他拎着叶寒栖的领子,将人提溜了出去。
第八十五章 南下
夜深了,晏云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叶寒栖在隔壁和燕昭一个房间,隔着一堵墙都能听见那震天响的呼噜声。晏云霆捂着耳朵翻了个身,心想这小叶子勉强也算得上是一个坤泽,怎么就这么糙呢。
鲤儿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晏云霆为他盖好了被子,指腹柔柔地擦拭掉他嘴角的一朵口水花。
他动作一顿,垂下眼睫细细打量怀里的这个小家伙。
鲤儿白嫩漂亮,虽然他说自己是燕旭之子,可他眉眼之间和那五大三粗的岭南王竟没有半分相像,反倒……
晏云霆眸色深沉,想起当年初见裴婴时的那一幕,十五岁的少年纤细白润,蛮横骄矜得像只小猫崽,分明爪子都还是软嫩的,可偏要向别人张牙舞爪地得瑟自己新长出来的指甲。
他摸了摸鲤儿温热的耳垂,暗自叹了口气,这孩子的模样......分明是和裴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这让他如何不怀疑这孩子的身世?
只是他到底也是害怕,若鲤儿真是裴婴的骨肉,他怕自己会后悔今日所做的这个决定,当年他在战场诈死,为了怕事情泄露,便连裴婴都瞒了过去。这事在他心中存了芥蒂,如今他们二人关系变成这样,晏云霆到底是有些愧疚的。
允昌二年七月,晏云霆率去年幸存旧部重伤柔然,逼迫其退兵三十里,每年向大陈缴纳珍宝布匹若干,才在满朝文武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凯旋。
大军战后疲乏,故而走得稍慢些,晏云霆却惦记着宫里的心上人,抱着一坛子北疆的烈酒,纵马走在队伍最前列。
云麾将军带兵回京的消息早两天就传到了帝京,待晏云霆赶到了城门下,才得知皇后病重的消息。
他的小竹子,已成了别人的皇后。
晏云霆欠了裴婴许多年的那坛子北疆烈酒,终是没有送出去。
他抱紧了怀中熟睡的鲤儿,将心头那一丝酸疼压了下去,皇后于五年前的除夕生产,按照时间向前推去九个多月,那孩子应是自己离京不久便怀上的。
若当时裴婴腹中孩儿当真不是自己的,那难道自己当年刚带军离开,裴婴便……
晏云霆咬紧了后槽牙,若说当年裴婴对自己没有付出真心,他是不信的。可一想到另一种可能,他的心口就疼得厉害。
如果裴婴当年真的怀了自己的孩子,他在得知自己的死讯时又该是何种心绪,在燕晁身边的那段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
他走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大军出发前裴婴尚能纵马相送,可他回京时看到的却是那样苍白羸弱的皇后,裴婴大抵是真的对他死了心,决定做好燕晁的皇后。
晏云霆也曾想过,他们两个人......此生或许就这样了罢。
他不知裴婴是从何时起了谋反的心,自从五年前他从北疆杀回帝京,燕晁便对他多有防备,再加上与裴婴的那段往事,晏云霆留在京城中的日子屈指可数。
燕晁出自先慈孝皇后之腹,慈孝皇后年过三十才得一子,产程艰难凶险,生下燕晁后便难产而亡。燕晁不比下头那个兄弟结实,故而从不跟晏云霆和燕旭一同习武。
晏云霆前几年在北疆时便常听到天子身体日渐衰弱的消息,哪曾想燕晁竟没有撑过这短短五年。
天色已晚,房里的蜡烛已燃烧至尽头,床边小窗推开一角,秋风徐徐吹入室内,也吹凉了晏云霆的一颗心。
这个时辰似乎整个客栈的人都已经陷入沉睡,他不知在床上辗转了几个来回,却仍然毫无睡意。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他怕惊醒熟睡的鲤儿,起身关上了窗户,又顺势给他掖好了被角。
晏云霆从床上坐起身来,腰间一物落入手中,是自小便跟在他身边的明心。
寂静夜里只听得一声长剑出鞘之音,一道寒光落在晏云霆英挺面容上,这柄长剑随他出生入死数年,浸染了无数敌寇鲜血,可是他从未想过终有一日,上头也会沾染族人之血。
坐拥皇位吗?
晏云霆双眼渐渐眯起,他从未想过有一日这陈国江山能与自己扯上关系,地位荣华与他而言并不重要。晏云霆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即便裴婴这样待他,他却仍然放不下。
他将明心推入剑鞘,若真能举兵回京,那这株小竹子......他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