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亲眼见证了檩军的骁勇善战,尽管军中余粮已尽,士兵们却毫无退却之意,每次都能激起成倍的斗志与敌军厮杀,且出其不意地打胜仗。
阿布十分好奇,几场战役打下来,檩军不仅愈发壮大,还多次以少胜多,越战越勇。
“将军!”阿布在回营路上,不停地请教左卫,“你们的兵好厉害,怎么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呢?”
左卫新任职不久,前一个坐在此位置上的人,因擅自动用酷刑,将投降的贼酋拷打至死,被贬为敦煌县尉,这个新上任的左卫讨了教训,自然不敢苛待阿布。
“我们善用消耗战。”左卫不敢透露太多,礼貌性地点到为止。
阿布琢磨着“消耗战”三字,联系这几日檩军的表现,不一会儿就悟出了消耗战术的精妙之处。
“相当于熬鹰。”阿布抖机灵。
左卫将阿布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们邦内也训鹰?”
阿布拱手道:“不瞒将军,阿布的故乡也算训鹰的鼻祖之一了。”
左卫拳头一紧,“你是……戎沧人?”
阿布开怀一笑,“论起训鹰,我们是戎沧的祖师爷。”
左卫如释重负,“原来是大食人。”
第37章 金山
金山脚下的炼铁作坊,隐于深窟,坑陷两丈,长宽五千,摆数只大火炉,炉身用盐做造,和泥砌成,下放黑石脂,火焰焮天铄地,六人围炉拉皮囊,排水鼓风,每隔四个时辰出生铁,铁水从炉壁腰孔流出,汇入方塘,二十人手执柳木,沿方塘疾速搅动,待铁水流出数尺后,用泥塞孔止流,再鼓风再熔。
将湿泥烘干过筛,滤成面粉状撒入塘内,其余人继续用柳木搅拌,待其将要凝结时,用长刀划割块状,匠人取之,反复锤打,锻成刀剑一类。
穿过十步长的穴道,进木工作坊,坊内木屑横飞,五十名匠人席地而坐,正在雕刻木鸟,他们镂空鸟腹,藏硫磺、硝石、木炭和香草于其中,用空青隔开,嵌火石,插榫卯机关,牵拽其翅膀时,空青落,火花起,瞬间引燃木鸟,爆炸伤人。
阿姩在此久留一个多月,已将所有工艺熟记于心,腊月初,薛夷为表诚意,邀请阿姩回檩“看戏”。
两人从山门出来,望向草原,草上覆着三寸厚的白雪,阳光打下来,扎的人眼睛疼。
薛夷递给阿姩一顶玄色帷帽,帽檐垂下三层厚纱,能挡住刺眼的白光。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座下的马忽然乱了步伐,马身左右摇摆,嘴里发出阵阵焦躁的嘶鸣。
“有人。”薛夷扯住缰绳,警觉地观望四周,隐约听见几声熟悉的犬吠。
阿姩扶着帽子,看见雪地里滚出一只黑乎乎的“大熊”。
“乌陀?”薛夷心里一惊,冲阿姩喊道,“快回作坊!”
薛夷只看见了乌陀,却未注意到埋伏在头顶的百名射手,弓弦已拉满,檩军屏息凝神,静候指令。
阿姩背后毛飕飕的,即使不回头,她也能感知到山上有埋伏。
“小心!”薛夷纵身一跃,扑向阿姩,两人抱在一起,从马上坠落,与此同时,百只箭矢齐齐落下,在雪地里竖起密密麻麻的“细针”,薛夷后背中了一箭,他来不及回头,拉着阿姩径直向山脚躲去,踩下地上的方岩,大门豁然开启。
震耳的兵戈声从四面逼过来,山外的雪地里顷刻冒出万条红色的盔缨。
薛夷狠下心,打算拉开闸门,放出木鸟,与敌人斗个你死我活。
“别。”阿姩摁住薛夷的手,“他们是大檩的兵。”
薛夷嘴唇发紫,只看的见阿姩说话的口型,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他扶着岩壁坐下去,望着阿姩跑向雪地的身影,意识逐渐迷糊。
眨眼间,彤云密布,雪花飞旋而下,阿姩将帷帽扔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
“我是上官姩!五品鹰扬将!”阿姩说着,屈膝跪倒,“恳求大家听我把话说完。”
队首的将领一脸怒色,几天前,在赶来金山的路上,他就憋了满肚子火气,眼下正愁没处发泄,一见阿姩,更是愤懑,“恕在下实在无法称呼你一声将军,当时大军压至戎沧境内,我们在雪山被狼群袭击时,你因贪生怕死而溃逃,抛下窦将军与五万同袍,你可知窦将军为保护我们,被野狼拖出百步远,临终前唯一留下的,是白雪上一条望不到头的血痕。”
阿姩眸中一颤,封冻的心顷刻化开,变成一汪血。她抖落睫毛上的雪絮,泪珠凝成冰粒,在眼眶周围结成一层白霜。
“窦将军的死,我有责任。”阿姩抬头望向五万檩军,那一张张同仇敌忾的脸,似要将她剜成千疮百孔,她眼中泛起血丝,不知从何处汲取的力量,她突然从地上站起来,为自己高声辩驳,“我虽失责,但采取的是权宜之计,如果当时留在那里,估计我的结局比窦将军更惨不忍睹,我不仅保全了八百士兵的性命,还与薛氏部落谈拢了条件,他们愿意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