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领毫不留情地打断阿姩的说辞,“你所谓的八百士兵,现在正躺在金山上,他们被活活冻死、饿死,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什么?”阿姩转身向山上望去,见草中掩着冻僵的尸首,甲胄与肉身已融为一体,埋在厚厚的雪里。
她以为那群士兵早在戎沧的赛马场就散了,没想到竟一路追随她到金山,还忠心耿耿地守护在山门前……
她对自己方才的辩驳感到羞愧,只能用最后的筹码为自己赎罪,“我……我有办法击退戎沧军,薛氏部落的木鸟……”
“上官姩,秦王已削去了你身上的所有职务,你现在只能配合我们剿灭敌匪。”将领眯着眼睛,举起横刀,指了指开启的山门,居高临下道,“特别是薛氏部落的这间暗作坊,听说总是从里面飞出奇怪的东西。”
“秦王……”阿姩捏紧衣角,如今,连她最信任的人也判她有罪,事已至此,她退无可退。
作坊的工匠们多年来生活在晦暗的洞穴里,一遇见外来人,都会有很强烈的应激反应,她一开始同这些工匠们打交道时,就因为彼此语言不通,习俗又不同,差点在一场误会中被对方推进火炉烧死。她能想象这五万檩军进去后制造的混乱,一旦双方起了争执,不仅工匠们会被砍头,檩军也会被仓库里的一百万只木鸟炸死,到时候,恐怕整座金山,连同山坡上吃草的牛羊,也会在这场事故中无辜丧命。
阿姩狠下心来,决定先放出一万只木鸟给檩军一个下马威,再借此机会“威胁”檩军和谈,非常时期要用非常手段,只要能保住更多人的性命,做一回恶人又如何。
然而,阿姩还是慢了半拍,这个恶人,已经有人帮她做了。
就在阿姩与檩军谈话的间隙,几个工匠偶然间听到山口响起了嘈杂的声音,他们以为薛夷走时忘了关山门,私下商议后,几人偷偷溜了出来,趴在门口一瞅,差点吓破了胆。
他们见薛夷坐在地上,面色青黑,嘴角隐隐有血迹,其中一人用手拨弄了一下,薛夷的身体硬邦邦地倒了下去,蓬起漫天飞雪。几人两股战战,牙齿磕的“咯咯”作响,他们偏过头眺望远处,见一片片银色的甲胄乌压压地堆在雪地里,排成了一列密不透风的人墙。
这几个工匠在作坊里待了几十年,早就与世隔绝了,今天头一回逃出来,就遇到这么大的阵仗,又见阿姩手无寸铁地站在雪里,对面骑在马上的将军一脸凶相,还时不时用刀刃对阿姩指指点点,他们当机立断,决定为自己人报仇。
山门两侧各有一个蛇状手柄,左边的控制木鸟,右边的控制铁鹰,几个工匠分头行动,猫下腰,悄悄挪步至目标点,用尽浑身力气将手柄拉下来。
“什么声音?”
“好像是鸟。”
“胡说,这个季节怎么会有……”
等檩军反应过来,百只铁鹰已如火锤流星般从天而降,万只木鸟也倾泻而出,振翅声由远及近。士兵们企图用长矛将其击落,但当矛尖碰到木鸟的身子时,一股火药味儿弥漫开来,伴随数声巨响,火花四溅,浓烟腾起,士兵们捂着脸,从马上掉落。
阿姩一回头,见几个工匠正站在山门两侧,神色慌张地朝她挥手,示意她尽快过去。
“你果然与外邦勾结!”檩军的将领怒斥,“你这个毒妇!”说完,驾马而来,挥刀欲斩阿姩首级,被一只铁鹰刺穿了手臂。
“啊——”将领一手举着横刀,一手将铁鹰的长喙从肉里拔出来,只听“刺啦”一声,汩汩的血流便沿着臂弯淌下,他见血浆发黑,才知道鹰喙上有毒,为避免毒素蔓延全身,他手起刀落,将左臂齐根斩断,锥心刺骨的疼痛近乎要了他的命,身上每一根筋骨都像被架在火上炙烤,他仰起脖子,缓缓向后倒去。
阿姩瞪大了眼睛,看着掉落地上的血迹斑斑的半根残肢,下意识向后退去,胃里登时一阵翻江倒海,她俯在地上吐了好一会儿,片刻后,支起身子,向倒在雪里的将领走去。
她尽量把目光避开将领左臂上触目惊心的疮口,屏住呼吸,把腥味挡在鼻头前,脱去外衣,包住血流不止的断肢,从腋下架住将领的身子,向山门口拖去。
山门两侧的几个工匠看见阿姩此番操作,大为不解,但基于这四十多日与阿姩的相处,起码知道她不是恶人,工匠们对视了几眼,还是决定帮阿姩一把。
几人像老鼠一样缩着脖子,夹着尾巴,用手掌遮住刺眼的雪光,迈着小碎步,匆匆跑到阿姩身边,比划道:“可以把人交给我们。”
阿姩一松手,工匠们便扛起将领,飞速向洞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