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陛下,臣以为戎沧大肆犯京,与皇城的富庶密切相关,因皇亲贵戚多在此地置办府邸,子女继承祖上遗产,也在此安家落户,所以戎沧垂涎金帛良宅和才子佳女,三番五次侵扰檩京城,如果陛下南迁都城,戎沧就不会惦记这里。南面多盆地,物产丰饶,与戎沧相距甚远,陛下可在檩京旧址建立边防工事,拓宽缓冲区域,这样一来,戎沧再南下就会耗损更多的兵力,久战不胜,军队定会疲软,都城得以稳固,江山才能保全。”
元瞻奏毕,殿内的讨论声不绝如缕,皇帝听后,觉得十分在理,当即派遣中书侍郎带队巡行南山,以挑选适宜建都的地方。
多位臣子面面相觑,皇帝既已当机立断,采纳了宰相的建议,此时再提出反对之声,不免显得与皇帝公然作对。
李芫麾眉头紧蹙,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宰相的谏奏太不负责,皇帝的决策也太过武断。
“启禀父皇。”李芫麾向前迈出一步,“儿臣以为,此事应当从长计议,国内现在八方起火,皆是戎沧作祟,苏越两地距离戎沧近两千公里,论皇亲贵戚的数量,与檩京城相比,可谓少的可怜,但它们仍遭受戎沧侵略,且最近正被草原的蛮兵闹得鸡犬不宁,凭此可见一斑,戎沧诸部皆是饕餮之徒,不仅觊觎我朝一万方丈的都城,更是贪图整个中原。”
几个老臣不禁浮起笑意,投去赞许的目光。
李芫麾不顾皇帝脸上渐显的愠色,继续道:“汉朝霍去病立志消灭匈奴,儿臣亦有此大志,却远不及前辈卓绝拔萃,以致于让父皇忧虑都城庶民的安危,儿臣愿率兵攻退什纳,誓死捍守京城,若一年内无力击溃敌军,请父皇再议迁都事宜。”
皇帝勃然大怒,斥责道:“太子和十二军尚在外负隅顽抗,你却孤注一掷,要朕将都城近百万民众的安危,全都押在你一人身上!”
李芫麾面不改色,“京城罹难,将落虎口,值此危机,太子第一个念想不是回宫护驾,而是徘徊在幽州一带争立功勋,如今的结果诸位有目共睹,幽州失陷,窦兴一路南下,与什纳狼狈为奸,夹击关中要隘,若儿臣今日不在宫中,也自有其他将帅请缨。父皇是万民久仰的天子,百姓将性命托付给天子,并非孤注一掷,而是因为天子知人善任,既受万民爱戴,也受将相拥护,百姓有难,做臣子的都想倾囊相助,与其纠结何人决断,不如评判决断是否正确。”
皇帝压抑着满腔怒火,扬起下颏,问询道:“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殿内一片沉寂,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与秦王针尖对麦芒,而如今,秦王这株麦子已经长出了粗壮的茎秆和叶鞘,一针扎下去,毫发无伤。
皇帝的脸色有几分难堪,点名元瞻:“右相以为如何?”
元瞻赔笑:“秦王急诏四万大军风尘仆仆赶回檩京,想必也是真心牵挂江山社稷,不如两边同时出手,让中书侍郎暗地选好建都的新址,暂不布告,另一边,派兵迎敌,给秦王一次历练的机会。”
皇帝点了点头,“右相所言极是,那就先让秦王率三十队骑兵平定关中,迁都之事,暂置年后再议。”
李芫麾肃容一拜,“谢父皇隆恩,儿臣定不负众望。”
元瞻斜眼扫过李芫麾,嘴角抽搐了几下。
下朝后,李芫麾直奔义安宫,几场大雪后,琉璃瓦覆上了一层洁白的冰霜,太阳西沉,融化的雪水从檐角滴下来,掉进房墙外的沟槽里。
四月立夏离的宫,再来时,已是冬月大雪。
几声咿咿呀呀的婴啼从苑内传出来,李芫麾翻身下马,把马辔扔给门子,跨过几道门槛,一进园囿,就看见乳母抱着乾儿在梅树下晒太阳。
“哟!”乳母大惊,一时没控制住面部表情,失了态,“殿下你可回来了!”
李芫麾凑上前,捏了捏儿子红彤彤的脸蛋,随后从乳母手里把儿子接过来,托住软乎乎的身子,在空中上下左右晃悠了几圈。
乾儿睁着一双黑葡似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哭闹后留下的泪珠,他从丝袄里抻出小胖手,扣住甲胄一角,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陌生的面孔,稀疏的眉毛皱成两团小山。
李芫麾一边逗弄着儿子,一边问乳母:“荌莨呢?”
乳母抬手一指,应道:“王妃在房中休息。”
李芫麾不经意地开着玩笑:“现在都申时了,她还在睡吗,不用夕膳了?”
乳母咧着嘴角,掩饰不住喜悦,“殿下,王妃已有七个月的身孕了。”
李芫麾一怔,转头看向卧房的轩窗,深邃的眉眼登时染上一层暖晖,他勾起嘴角,把乾儿塞给乳母,大跨步穿过前廊,快到门口时,渐渐放缓了步子,轻手轻脚地推开一条门缝,正害怕惊扰荌莨休息,却听见屋内传来一声慵懒的呢喃:“大忙人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