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在你出生时已经存在的东西都是稀松平常的,那是世界本来的一部分。在你15岁到35岁间出现的东西是会改变世界的创造性.事物,也是你最喜欢的。
而在你35岁后出现的那些,则是违反世界思想的垃圾中的垃圾,是要遭天谴的。
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看到的,也许原话出自道格拉斯亚当斯的遗作,我不确定。
不过那不重要,其实我是觉得杨雨好像和大多数人不太一样,她会喜欢很多年前那些已经过时的歌,蛮文艺的。
“你脖子上怎么了?”她盯着我的颈口,眼神说不清是好奇还是什么。
“没什么,树枝划了一下。”我总不能说我刚才差点跳进了鬼门关。
“疼么?”
“没什么感觉,”我轻声说,“也许下地铁之前就能愈合了。”
“太不小心了。”她真是适合做班长。
杨雨忽然从亚麻色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一包手帕纸,蓝色维达的纸巾。她抽了一张出来,伸手按在了我的脖子上,纸巾带着点山茶花的香味。
我觉得挺别扭的,不自主地想往后缩。可我克制住了,这种时候要是避开了,她不免尴尬。
她轻轻按了按,动作很温柔,眼睛也盯着纸巾不移开。我低眼看见了她乌黑茂密的长头发,有点洋甘菊香。
她把手帕纸拿开来,上面有一道淡黄的印记,浅浅的,不仔细看甚至发现不了。
“我说没事吧。”
“你们男生就是太不会照顾自己了,都能被树枝划到,以后可要仔细一点知道么?”
“好的班长。”
我一瞬间感觉眼前这个面容温柔如湖水的少女不像我的同龄人,倒像是严厉的班主任,或者我妈。
杨雨揉了揉纸巾,在我正要伸手的时候,她已经塞进了印有小猫图案的帆布包里。
“你从哪过来的?”我还是没话找话。
“宝地广场,”她轻声说,“今天有一场钢琴演奏会,弹的是胡梅尔的曲子,我就去看了。”
“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杨雨抠着手指,语气有点失落的样子,“可惜不是维也纳轻型钢琴演奏的。”
“这要看演奏者的水平的,好的钢琴家哪怕不用特定的钢琴也能弹得很好。”
“感觉还没你那一次弹得好呢。”
“我就是个半吊子,以前弹着玩,而且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碰过钢琴了。”
地铁在到站的提示音里渐渐减速停止,车门洞开,乘客下车乘客上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青年坐在了我们对面的位置,他一直低头划着手机。
手机声音外放,传来抖音视频各种各样的嘈杂声。
其中有个是最近比较火的什么“挖啊挖啊挖”的,不知道在挖什么。我印象中这个东西两三年前火过一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又流行了起来。
我想这个外国小哥中文还挺好,不仅是好了,竟然能流畅地看抖音短视频,入乡随俗。
文化传播的力量令我咋舌。
“你呢?”杨雨注视着我,“你是从哪来的?”
“之前跟陆娅去看脱口秀来着。”
“你跟她两个人?”她瞳孔微缩。
“不是,”我摇了摇头,“还有另外两个朋友。”
我没说另外两个朋友是谁,虽然我们经常一起厮混,但我想杨雨这样的好学生应该心思都在学习上,不会关注到这些。
“唐小堂和季一冲么?”她问。
“你认识他们俩?”
“不认识,”她眼睛往左瞟了一下,“听室友说过,听说你们玩得挺好。应该是特别好的朋友吧?包括陆娅。”
“嗯。”
我点了点头,感觉她的问法有一点奇怪,我想了想,却没搞懂到底奇怪在哪里。
“那挺好的。”她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似乎下意识地摆动手里的书。
那本书封皮是淡黄的颜色,像黄元帅的面苹果一样。封皮上是外文的黑字,我看不清。
“这是什么书?”我问。
“这个么?”杨雨把书拿高了一点儿,轻声说,“杜拉斯的《情人》。”
“讲什么的?”
“讲一个女孩子在一个混乱不堪的家庭中成长,她在黑暗中无比孤独,渴望逃离。后来她在西贡遇到了一个中国男人,她爱上了那个人。她在这段忽如其来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感情中寻找慰藉,沉湎不已。她最终冲出了那个名为家庭的幽暗牢笼,爱情却又转瞬成空。”
“听起来很沧桑。”我说。
“是的,很沧桑,”杨雨点了点头,“开篇的第一句就是我已经老了。”
“有点《百年孤独》的意思,多年之后这样的字词总是让人觉得好像穿梭了时间。”
“对啊,”她想了想,“不过《百年孤独》里我觉得最能表现孤独的那句话是马孔多在下雨,这话让人绝望又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