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粮仓私吞民田,闹得连年饥荒,也要一并整改——明年开春种前,便要改桑茶之田,还稻于民。
朝廷出钱补贴改田的差价,就用秋狝查抄的赃物相抵,自南洋回船后不走国库,直接送运往金陵。介时,朝廷将派钦差轮换下江、浙两州,亲自盯着天下粮仓改田,于明年中秋前收粮清账。
至这笔赃款的估值和能改的田亩数,户部新上任的修尚书亲自带着两名司务,过来偏殿同严家的叔侄二人清算。
萧亦然不在朝掌政,漠北又要吸纳数十万流民,首要保障明年漠北的供粮。虽暂且是一笔还在路上的空头银,但就此言和,也算是双赢的买卖。
六部阁臣这一夜,在杜明棠的调配筹谋下配合到了极致,效率空前。
晨光大亮时分,赶了一宿的赈灾、迁民、改田、河道衙门等政务奏疏一一汇成票拟。
沈玥当场执笔披红,六百里急递下发江浙。
银钱、粮草皆已到位,诸方关系业已打点妥当。
内阁一并派遣前通政司使杜英钦差南下,督查赈灾迁民一事,严查两州官员考评、贪墨、渎职等行径。
【生涯不复旧桑田,可怜无数沈郎钱。】
流民北迁终入正轨。
锦囊第二计,在诸方筹谋之下,尘埃落定。
此时,冬已入九,年关将至。
作者有话要说:
中州城,城摞城,城下摞着中州城——改自开封的民谣:开封城,城摞城,地下埋有几座城。龙亭宫,宫摞宫,潘杨湖底几座宫。
开封城下面,是真的一层又一层摞了好几层前朝古都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去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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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清正心
筹谋落定,大宴散去,停朝一日。
今夜六部的堂官出人出力,光禄寺重新上了早膳,又安排了值房暂歇。
沈玥亲自送杜明棠出了大雍门,任卓正候在宫门口,他理袍跪下,青衣席地,行的是学生礼。
“老师。”任卓在金銮殿上昂起的头,此时低垂在胸前,恭谨的施了礼。
杜英在府里已听闻了昨夜大殿中的事端,一早赶了车候在宫门口等着接人。
他快步走过来,揖手给沈玥施了礼。
杜英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任卓,冷声道:“祖父,我们回去罢,莫要理这没轻重的人,凭白惹得一身干系。”
“住口!”
杜明棠赫然抬头喝道:竹可焚,不可毁其节,轮得到你来妄议我的学生!”
杜英愤懑地低下头:“是孙子的错。祖父同我上车回家罢,您年纪大了,身子骨如何禁得住这样熬。”
沈玥扶着他走,温声道:“元辅且回吧,余下的事朕会看着处理的。”
杜明棠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任卓,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起来罢。”沈玥俯下身,朝任卓伸出手,“今日的事,你做的很好,没有辜负阁老对你的教导,也并不辱没了他的声名。”
任卓直挺挺地跪着:“敢问陛下,袁征身陷水师大营,是否是陛下的授意?”
“是。”
“那陛下指明让我随龙舟南下江北,是否就是为了今日让我在大殿之上,一争高下?”
“是。”
“陛下做如此安排,可是因为国子监中,我与武扬王的嫌隙?”
任卓因这一夜情绪的大起大落以至于整个人都有些跪立不住,他眼眶红着,仍旧倔强地挺直腰杆,杵在寒风里,直直地看着沈玥。
“是。”沈玥沉默了一会儿,戳破了他最后一层防线,“若没有先前国子监那一场争端,朕确实不会从茫茫学子中注意到你。”
任卓跪着的身形晃了晃。
他尽量克制地维系着最后一丝尊严,动作并不如何明显,嘴角还勾着一丝淡薄的笑,但在大殿之上力抗四方的肩却颓然垂下。
他虚长小皇帝几岁,族群声望极高,庄学海看在家中长辈的情面上亦曾看过他的文章,却只给了“空有意气,而无志气”的评价,并告诫他,事事顺遂,并非幸事。
他年少得志,多少有不服气,事事掐尖好报不平,一心研理而眼高于顶。
以至于潜龙在渊时,他亦心中不服,所谓当朝天子——庄大学士最得意的关门弟子,不过如此。
这才有了国子监之中,那一场闹剧般的争端。
沈玥因此看中了他的出身和脾性,埋下一根深远的长线,于今日的大殿上燃起燎原星火。
那些所谓的才华抱负,圣贤诗书,忧民之心,刚正秉性,都被放上台面,当做了利用的筹码。
他的半生理想、得意和骄傲,在得知真相的这一瞬间,轰然崩塌。
他甚至不敢细想,是否早在国子监之时,杜英将那一柄锋利的乌兹钢刀交予他,教他死谏相逼,是否也是弄权惑国的阴谋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