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了,“大抵,是个混蛋。”
“啊?”易招愣了愣,“男人啊?”
“女人。”顾弦望咬了咬牙,“极好、又极坏的女人。”
易招觉得顾弦望多半是有点精神失常了,她转着眼珠子往下瞥,隐隐约约好像能看着地了,心脏终于能放进胸腔里,“混就混呗,反正她又不在这儿。”
顾弦望沉默下来,很快边上也放下一道拼接的木梯,吱吖乱晃,仰头一看,是卸岭那帮人跟着下来了。
她加快速度,不多时终于落地,解开捆绳,易招差点僵手僵脚地摔个屁墩。
不等两人回头看清楚地形,身旁突然劲风一闪,顾弦望下意识侧过身,掌风当下在半空转势,一条强有力的手臂环过她后颈,猛地扑压下来,她一倒,牵扯着易招跟着摔跤。
俩人就地翻了两滚,顾弦望的手已经摸到了后腰的枪,正抬头,却见易招脑袋上落着个球状的东西,乱毛呲着,像是个羽绒球。
“啾!”
怔神瞬间,她脖子上立马感觉到些许湿气,有人闷声拿脑袋在她肩头蹭了蹭,哑着嗓子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她吸了下鼻子,立马爬起来,嘘了声,拉着顾弦望和易招贴着岩根儿往深处走。
七天了,七天啊。
由她拽着手臂,顾弦望上上下下仔细地看着叶蝉的背影,浑身是泥,衣服贴着腰线瘦了两三圈,血腥泥腥水腥,气味掺杂一处,若不是听了声,她根本分不出这是谁。
原以为这一奔便要许久,没想到叶蝉只拉着她跑出两百余米,跟着脚步一顿,矮身在下头扒拉石头,把几块大石一搬,她让两人先钻进洞里,里头也就容纳单人钻爬,叶蝉断后将洞口重新垒砌,然后指挥道:“一直往前爬就行。”
易招都懵了,完全是跟着顾弦望在动,等到又爬出十来米深,里头豁然是个岩腔,气味非常感人,很难说和她村口那个臭泥塘子比谁轻谁重。
顾弦望刚露头,顿时和个枪口面对面,两人四目一对,互相之间脸色都很奇妙,萨拉把枪身一抬,吹了声口哨,“呦,好久不见啊。”
“输了输了。”她靠回岩壁,曲腿嗤笑,“欠你三百,记账上。”
“切,记记记,你就光记吧,底裤都快输没了!”
前后声音一夹,易招茫然地爬,茫然地钻出来,然后茫然的找个角落把自己缩住,说实话,她感觉自己跟见了鬼似的。
顾弦望先看见的,是萨拉的腿。
她先前受伤的那条腿已经从膝盖处完全截去了,现在就用老式的绷带缠裹着,她身上也涂满泥浆,看起来应该是故意遮盖住气味,叶蝉最后露头,转身就用乱草把洞口堵住。
整个岩腔完全密闭,里头空气稀薄,通风全靠那条石道,环视一圈,便可见岩腔里稍微平整些的岩面上全是铅笔的涂画,满洞的五子棋残局,脚下是诗词歌赋,顶上是时间计数,每过一天就画个新的动物,今天是第七天,叶蝉画了个笑眯眯的猪头。
“嘿嘿,我是不挺臭的啊?”叶蝉弯腰站着,搓了搓鼻尖,“能不能再抱一下?”
第224章 古寨(加更!)
顾弦望紧抿着唇, 跨步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叶蝉僵了片刻,下唇抖了又抖,她想忍的, 想做出个潇洒的笑模样, 大大方方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来’,和所有小说里写过的英雄人物一样, 让往事尽在不言中。
但是她不行,她真的不行,即使这七日她始终乐观,她拽着萨拉下棋,同她翻腾出自己脑子里拓印下的故事与诗,她说过一万次‘别担心, 一切都会好的’, 一万次‘饿了吗, 我出去摸点吃的’,在晦暗无光的洞穴深处,在长久昏迷的伤者身旁, 在活尸枭鬼的环伺之中, 她拉扯着她一点点向死而生。
在淤泥深处燃烧自己,成为唯一的星火。
看着时间分分秒秒模糊, 日与夜的边界含混不清,饥饿如影随形, 绝望紧随而至, 她如同死守城池的弃将, 明知援军不往, 却还执拗地怀揣着一线希望,可她不是铁打的营盘, 她只是怯懦的小兵。
洞穴重开时,枪声再起时,她其实是害怕的,害怕来的人不是心中那一个,比起死,人更怕的是失望。
眼泪沾湿衣襟,顾弦望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爱笑的人闷声大哭,贪吃的人瘦余柴骨,哭声自胸腔震动,一下一下传到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