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他身边环绕的尽是贪图利益之人或是贪生怕死之辈,关键时刻又怎么靠得住。
一旦溃败,便如高山倒塌,无可转圜。
扈长蘅并没有杀他,将他关进了囚室。他的妻儿则一概未动。
一众属吏拥戴扈长蘅接任崇州刺史之位,他也没有同意。
长兄尚有一七岁幼子侥幸活下命来,被他寻到,扈长蘅直接宣布,家主也好刺史之位也好,都将由侄儿接任。
他没有还俗,却也没有重归空门,留在了扈家,打算奉养母亲终年。他也会尽心辅佐侄儿,直到侄儿长成。
也即是说,在扈家下一任家主成年之前,他将是崇州实际上的统治者。
瓦钵缁衣,执的是炙手权柄;雪鞋云笠,行的是俗世之路——当真是要在红尘修行了么?
只不知卢夫人终年之后他又将何去何从……
时机对扈长蘅来说正正好,对裴遨来说何尝不是如此?
裴遨此人,说他胃口小罢,他欲一口吞天;说他胃口大罢,他觉得南地半阙江山就很好。
是以北地怎么争、怎么乱,并不在他关心范畴,只要别过瀚水,一切都好说。
天子驾崩,豳州崇州接连生事,裴遨大抵是觉得没什么人能威胁到他的地位了,九月,他晋封自己为晋王,加九锡。
毫无疑问,他的下一步就是改朝换代。
对于这一切,即便有所预料也还是措手不及。姜佛桑思前想后,觉得照此形势发展下去……或许篡权夺位的事情裴遨已经开始着手布置了。
不容再耽搁!
当即往中州派了两拨人马,一往京陵,一往江州。
多余的也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中州风云万变,南州倒是一派波平浪静。
庆功宴后,论功行赏、抚恤死难者亲属以及占南国相关善后事宜,一切都有条不紊不急不缓的进行着。
然平静的海面下,暗潮早已涌动不止。
本来,国遇兵戎等重大事件,均应告庙。所谓告庙即通过祭祀天地和家族祖先以祈得庇佑。
攻打占南时国君才将遇刺,时间也仓促,便未行告庙之举。而今王师凯旋回朝,就有人建议补上。
到了告庙日,国君倒是现身了。只是除了少牢等物,还需国君掌心血稍许滴入酒中,以表虔诚和敬意。
方才还好好的国君却突然犯了头晕之症,死活不肯,还斥问负责的官员不顾他大病初愈伤他尊体意欲何为?
官员百口莫辩,国君震怒不已。
正僵持着,琦瑛妃突然上前接过匕首,自刳其手。
长长的一道绽于掌心,殷红的血滴进兽首铜樽,她连眉头也未皱。
百官瞠目。
有人大呼:“这不合规矩!”
国君在宫侍的搀扶下虚弱道:“爱妃即是孤,由她代为祭祀,哪里不合规矩?”
彻侯邬钊也站了出来:“没有琦瑛妃便没有这场战事的胜利,由她代为祭祀再妥当不过。天地祖先都未有不满,尔等何必多言!”
态度不算嚣张,语气却十足蛮横。
半数朝臣附和于他,无人敢反驳,谁让他权重势雄风头正劲呢?
而且国君都没觉得不合规矩,别人还怎么开口?
不说,不代表心里不犯嘀咕。
代为临朝、代为理政也就罢了,如今连祭祀也给代了……琦瑛妃取而代之之心是愈发不加遮掩了。
一场告庙,群臣各怀心思。
而将群臣反应看在眼里的姜佛桑,对于最后的阻碍是哪些人也已了然于心。
告庙之后,又有一系列异事发生。
先是北融州惊现一茎六出的谷穗,传说是五仙人所遗,赐福阛阓永无荒饥。
继而龙川之中浮出石人。当地流传着一句老话:令贤则石人出、否则隐。
石人出后,有卜者夜观龙川上空,言龙气东行,其后当有女君兴。
巧得是,越王井内壁在无丝毫凿刻痕迹的情况下突然现出“姜王当兴”四个字,怎么也擦拭不掉……
到了十一月中,史殷奇升朝,宣布了一件如晴天霹雳却又在意料之中的事——他将禅位于琦瑛妃姜氏,姜佛桑。
第671章 天命所归
“……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昔者帝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孤即位已来,德政不修,屡生祸端,使贤能埋没忠良枉死,更险致江山荡覆……赖琦瑛神慧,拯兹难于四方,决百胜于千里,润之以风雨,震之以雷霆,以保绥我宗庙,岂予一人获益,俾南州氓黎实受其赐……至于上天垂象,四灵效征,图谶之文既明,人神之望已改;百工歌于朝,庶民颂于野……自非百姓乐推,天命攸集,岂伊在予,所得独专!是用仰祗皇灵,俯顺群议,敬禅神器,授王位于尔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