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度拣了蚬肉喂她:“你不知道罢?这东西有白蚬黑蚬之分,还有一种金口蚬,蒲膺在时禁民不得采,所有金口蚬全要奉他一人……”
接着是蚝肉:“此物的壳用来垒墙甚好,亦可烧灰涂壁……”
姜佛桑含笑听他有意无意地显摆,突然出声问:“有没有是你完全接受不来的?”
还真有。
萧元度想起军中一个士卒带的肉脯。
他好奇尝了一口,而后得知那东西是禾虫制的,直吐了一天,至今还是军中笑谈。
姜佛桑也跟着笑眯了眼。
“可真够没良心的。”萧元度拿竹箸敲了下食盆,也不喂她了,自己吃。
姜佛桑倾身亲了亲他嘴角,以示安慰。
萧元度:“……”
嘴里的饭食顿时没了滋味。
把另一边凑过去,却是没有第二下了。
一顿饭吃得挠心挠肺。
两人用罢,自己收拾好送至庖室,方知渔婆一家都还空着腹。
渔婆道:“远亲家有喜事,正要去贺喜,两位尊客愿不愿凑个热闹?”
日已落山,天色渐暗,今日显然是不能回城了。他们不回,菖蒲和休屠自有应对,倒也不必担心。
于是欣然点头,“只是……”
那马也不知跑去了何处,渔婆的两个儿子到这会儿也没回转,想是不好找。
天一黑,山上也危险。
“尊客不必担心,这一带就没有他俩不熟悉的,不会有事。”
在渔婆看来,受人钱财就得替人把事办妥,儿子留下寻马,喜宴自有家里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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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登船始知,原来渔婆的远亲不在陆地,而在一处海岛上。
岛名伶仃,倒是不大,但山水兼得,岛上四时花木葱茏,美不胜收——这些是根据渔婆描述得来,只不过现下一片黑茫,即便有渔火点点映照,也看不出究竟是何面貌。
船行约有小半个时辰才靠岸,夜风送来敲敲打打的声音,显示婚宴已经开始。
南州多数州城的婚俗都与中州相近,包括嫁娶与入赘的一应流程等。
此外还存在一些在中州人看来较为奇特的风俗,譬如“不落夫家”。
意即女子出嫁后,除了年节、庆贺、吊唁等红白喜事以外,一般不回男家,而长居母家。
甚至每一部族都各有其俗,当初游学经过某个部族时姜佛桑就曾见识过。
该部族男女到了婚配之年,部族长者会择定吉日把他们汇聚在当地神庙,男男女女分曹地坐,唱歌达旦。
男子若有看中的女郎,不能擅自举动;女郎若有相中的男子,则可走过去坐到男子身旁。
而后媒者上前度量这对男女的衣带长短,相若的话男子便可挟女还家。三日后,女方父母送牲酒来,使成亲……
还有郎婿来女家就亲的。
此种情况多发生在豪富之家,双方门户登对。
女家用香草花枝结庐供新人而居,成婚后半年,新妇始与郎婿归其家。
听起来似乎还不错,却隐藏着血腥荒诞的一面——成亲后,新妇的婢媵若稍忤郎婿之意,便会被郎婿手刃。杀的婢媵越多,新妇愈畏惮……
好在今夜没那些离奇婚俗。
岛上民风敦厚、风俗素朴,人人习水,便连黄口小儿都擅逐浪飞舟、举网垂纶,没海取蚝亦不在话下。
因而喜宴上也尽是鱼鳖蚌蛤之类。
他二人不顾渔婆拦阻单独随了礼,才同渔婆及其两个儿妇入席。
席间听人议论,亲迎时郎婿特意找了多个脑筋灵活且善歌的男子同去,因为女家会拦门对歌,对赢了才能把人接走。
岛上成婚的时辰要晚许多,宴席进行到一半时蓦地鼓乐大响,才知吉时到了。
一刹间,欢歌之声振于林木。
身着吉服的新妇在伴嫁娘的陪同下出现,窄袖短裙,裸足着木屐,头戴小花笠,手持一伞遮蔽面容。
新妇与郎婿全礼后,郎婿牵新妇衣角往海边走。
一路缭绕着宾客高歌祷祝之声,姜佛桑与萧元度不会,便走在一旁鼓掌助兴。
到了海边,见有两舟相合,这舟屋便是他们今夜合寝之处。
岛民靠水为生,竟连婚嫁大事也在水上完成。
渔婆道:“本打算在舟上操办的,人太多……”
祭完龙神,新人送入舟屋,宾客皆拿花枝砸舟上,而后原路返回,毕竟宴还未完。
姜佛桑始终戴着纱巾,一晚上没怎么动箸。先前在渔婆家垫了肚子,也不如何饿。
萧元度一边饮下她递来的酒水一边为她剥蟹,然后借身形遮挡让她吃下。
冷不丁听左侧的渔婆问了一句:“不知两位尊客成婚几载,可得珠娘珠儿?”
南州以珠为上宝,生女称珠娘,生男称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