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亲自送她出宫:“方才引你来的宫侍是芳乐宫的,不知那边又打的什么主意……七娘子,女君也是为你好。”
姜佛茵呆呆的,脑子里只有阿姊血透重衣的样子,还有那句“你能帮我什么”。
姜佛桑叹息一声,抱住她:“是阿姊的错。当时太过心急,口不择言……”
直起身,抚了抚自己打过的那半边脸:“打疼了罢?”
姜佛茵摇头。阿姊当时伤成那样,能有多大力气。
“阿姊,我是不是真得很没用?阿姊那时处境堪忧,我若早些做下决定,入宫助阿姊一臂之力,阿姊也不至于舍下半条命……”
“阿妙,”姜佛桑打断她,“咱们两个背井离乡来到南州,脱离了家族,只剩你我二人相依为命。若然我连你这个唯一的亲人也舍得出去,那——”
那就真是不择手段了。
即便目的达成,这荣耀也不堪回首。
行大事者不拘小节,但为人总该有最起码的底线。
“更何况我当时已经舍出去半条命,若还要再搭个你进去,那我筹谋一场图个什么?你自己说,这亏本的买卖岂能做得?”
姜佛茵顿时破涕为笑。
姜佛桑舒了口气:“可算是哄好了。”
姜佛茵小声嘟囔:“可我还是想帮上阿姊。”
“你不正在帮我?万锦园能有今日成果,有你一份功劳。”
姜佛茵不敢充大:“都是缣娘她们——”
“你也不必自谦,缣娘她们都对你赞不绝口。金琅夸你学得快、账目上的事一点就通;芮娘也说你急情庶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姜佛茵愣了一愣,随即撇嘴,“谁稀罕她夸。”
第610章 原来不是
姜佛茵和芮娘的关系最初并不算差。
姜佛桑被囚竞都王府之初,没有一点消息传出,姜佛茵吃不下睡不着,身旁人都劝不好,亏着能言善道的芮娘从旁开解照拂。
姜佛茵那时觉着芮娘就像是自己的另一个阿姊,直到知晓了芮娘的过往。
南渡后的姜家早已不复往昔辉煌,她如今业也脱离了姜氏一族,这几年在堂姊的教导下更尽量摒弃了世家女的傲气和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寒门庶族也好、蓬门小户也好,都能做到如常待之。
然而欢楼女子……
在姜佛茵地认知里,欢楼女子就代表着下贱。
京陵贵女们提了都嫌脏口的存在,她无法接受和这样的一个人为友。
芮娘多敏感呐?自从察觉到她态度上的转变,便也就少来找她了。
不过同处万锦园中,总有碰面的时候。
芮娘照常招呼,姜佛茵却觉如鲠在喉,看对方怎么都不顺眼,说话也带着刺。
芮娘也不惯着她,直接怼回去——都已离了欢楼,谁还乐意热脸贴冷屁股?又不是恩客,更犯不上忍气吞声。
姜佛茵哪里是芮娘的对手?回回都被气哭,愈如此愈不肯干休。
两人梁子自此结下,时时处处针锋相对,见面必要斗一番嘴。
拜芮娘所赐,姜佛茵现在嘴皮子都利落不少。
姜佛桑看得出,芮娘并未真恼,她见惯了风浪的,逗佛茵就如逗弄小童。
佛茵也不是当真抱有恶意,盖因观念的转变非一朝一夕。但无论如何,她的态度实在有些伤人。
之前说过她一回,她似听非听。这次过来本打算再与她谈谈,就看到了方才那一幕。
就问:“何时想通的?”
姜佛茵略有些不好意思,默然片刻,如实说了心底话。
“阿姊你也知道,京陵高门多豢有家伎,再是色艺出众,说到底也只是个玩意儿而已。似那些久处风月之地的私妓,言行轻浮、举止佻达,就更是登不得大雅之堂了。我原以为她们是自甘堕落,原来不是的——”
贫穷、灾荒,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导致她们被掠被卖。被人侩掠卖也就罢了,更多是被父母家人卖、被夫郎卖……
她们可没有任何仰仗,没有家族撑腰亦没有亲人营救,更没有一只能拉她们出深坑的手。
“我原以为欢楼是欢愉之所,她们过得皆是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日子,无忧无虑,至少吃穿不愁。原来也不是的——”
听闻欢楼女子活过三十的都少之又少。万锦园里收容的那些欢女,无不是一身的伤、一身的病,真正的全乎人几乎没有。
日复一日,她们用香粉和锦缎掩盖住满身心的伤痕,倚门卖笑、凭楼揽客,多揽一个恩客便可少挨一顿毒打,便不会很快沦为卑屑妓——那样自己本来就注定不长久的生命将会更快地迎来终结。
恩客寻欢而去,所见皆是春光明媚,又哪里看的到幽怨的眼泪、听的到将死的悲鸣。惊慌失措、瑟瑟发抖在他们眼中都成了可堪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