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官们先还莫名,这小小书吏竟如此大胆!
随后领悟过来,莫非这根本就是萧家安插的密探?!
萧元度皱着眉头,接过名册放置一旁,先是叫来副将吩咐了些事。
譬如安置伤兵。攻城时用了火球,近城门的民房多有被殃及的,让其加派人手帮着灭火,顺带搜寻在逃“乱党”。同时抽调补充损失的军丁,明日起安排修筑破损的城墙。
副将领命而去,他这才打开名册。扫了几眼,随口点了几个人。
被点到的人不知是福是祸,战战兢兢出列听命。
结果萧元度就只是公事公办的语气,重新任命了治中从事和长史,而后又调动了几个官吏。
多数仍维持原职。
最后留下一句“尔等尽心任事”便就离开了。
这意思是,只要他们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不会株连?
属官们面面相觑,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彻底没了抵抗的心思。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愈发衬得长夜幽寂。
昆原城全然不复数日前的繁华喧嚣,而今处处残破、不见人踪,宛若一座死城,亲随手中擎着的火把则如鬼火——至少在相州百姓眼中是如此。
入城之际天还未黑,所经之处,无论男女老少,看向他的眼神无不怀着极深的恐惧与憎恨。
有不知事的小儿,拿手遥指着他,用童稚的声音喊道:“恶人!”
而后便被惊慌失措的父母紧紧捂住了口鼻。
即便他每攻占一地从未纵兵掳掠过,但在相州子民眼里,他的的确确是个入侵者,侵占他们家园的人。
就好比此时此刻,那一个个紧闭的门户之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偷偷看着他,若然可能,大约恨不得生啖他血肉。
萧元度并不在乎这些,他的面色和这夜色一样阒寂,打马往刺史府而去。
一夜之间,刺史府上下近百口人皆成了阶下之囚。
入院所见,一排排,全是等待处置的俘虏,且多是女眷。
“五弟!”
衣锦饰金却披头散发的妇人推开看守她的士卒,闯进院中。
到了萧元度跟前,扑通跪地,抓着他冷硬的铁甲哀求道:“你饶了耀儿罢!他还小,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也是你外甥啊!”
第516章 左右两难
小?
十几岁,识得仇、记得恨,不小了。
萧元度冷声道:“你跟我说不着,自找他说去。”
他,指得自然是萧琥。
萧元姈如何不知这都是父亲的主意。
两州开战之前,豳州曾来人,以萧琥病重为由接她回去探视,路上因病耽搁了些天,结果还未到边郡就打起来了。
萧元姈阻拦不了豳州大军,心里又惦念夫主,更担心三个孩子,想也不想、原路折返。
回到刺史府,大人公雷贺恨怒难挡,当即便要将她绑起送到前线作人质。
还是夫主雷茽跪地求情:“萧家父子狼子野心,箭已在弦,岂会因一个外嫁之女就息兵戈?!姈娘嫁予我十数载,生儿育女、为雷家开枝散叶,已是雷家人,此次她本可以脱身,却非要回来与我与雷家共存亡,阿父何忍……”
一番陈情,萧元姈才得以安然。
不过她也彻底成了府上不受待见之人,除了夫主和近身仆婢,人人对她侧目而视,说话也都尽可能背着她。
可她心中苦涩又向谁言。
既为萧家女,又是雷家妇,夹在中间,她能如何,她又能如何?!
左右两难,唯有跟上苍祈祷,希望能出现一个契机来平息这场战端。
亦或者父亲出了气,自然也就退兵了……
孰料战火非但未熄,反而飞速蔓延开。
前线屡屡告急,向朝廷求援的表文也如石沉大海。
眨眼之间,相州就全面陷落。
情势危急,夫主不得不护送大人公突围,无法携带更多家眷,尤其是女眷。
临走之前,夫妻俩相拥而泣。
雷茽道:“你终究姓萧,豳州军入城也不会对你如何,跟着我只有绝路走,难有逢生处,留下罢。”
萧元姈不愿:“夫妻一场,若无法同活,不若一起赴死!”
雷茽摇头:“咱们走了,孩子呢?慈儿思儿尚好,耀儿他……若非凶多吉少,我倒是想把他带上,可……唉!你多留意。”
萧元姈自然听懂了他暗含之意,挥泪而别后,立即安排人带走了雷耀。
彼时满城都是狐奔鼠窜的身影,未久,大批披甲执剑的豳州兵卒闯入了刺史府。
他们的确没有为难她,将她与两个女儿安置在了一处,只是门口有人把手,不许她们出院落一步。
萧元姈一直悬着心。
天将黑时,隔着院墙听到一声大叫:“阿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