篓子是草编的,浅口大肚,估摸着也不少盛,休屠就叫了停。
付钱的时候管事硬不肯要,“县令亲临使得果园生辉,能得县令青眼更是这些果子的福分,某若敢收这钱,主家面前实不好交代。”
休屠心道有的收就收罢,也就是赶上了好时候,现在公子肯做个人了,早些年想收且没有呢。
“你不好交代,我也不好交代,一手钱一手物,谁也别为难谁。”
休屠硬把钱塞给了管事,提着草篓就出了果园。
管事捏着银块,“这——”那些樱桃也不值这些啊。
急忙追出去,终没赶得及,只看到一阵烟尘。
管事心下不安,暗想待樱桃成熟时还是再往衙署送几篓过去罢。
知道不会有人再追上来,马速放缓,休屠看向自家公子。
也不知公子何时养成的癖好,但凡外出,必要踅摸些东西回去。多数都是吃食,五花八门、稀奇古怪,与之相比这篓樱桃都算不得什么了。
就好比去年秋,忙里偷闲过瀚水与申屠竞相聚,得知当地的甜榴有“一实值牛”的美誉,硬是带了一筐回巫雄,还对少夫人说是申屠竞硬塞给他的,他推辞不过才收下。
什么报得寺的含消梨、华林园的仙人栆、昆仑山的仙人桃——依休屠看,凡有可能,公子恨不得都搜罗来给少夫人一尝才好。
他忍了又忍,没忍住:“公子,你就不能有点别的招?少夫人她看起来也没那么爱吃……”
“闭嘴!”萧元度本来心情不错,闻言略显恼怒,“谁说是给她吃的,我自己吃不行?”
休屠撇了下嘴,“少夫人喜食樱桃当谁不知道?”
这些甜滋滋的东西公子从来不喜……也不对,公子以往确实不爱食甜,但那是以往。
去岁一整个夏季,少夫人做的醴酪他可没少食。
也不说什么“南人作食喜着饴蜜以助味”的话了,只要是少夫人准备的,就没有他不能吃的。
甚至只要是少夫人喜欢的,他都愿意尝试一二。
连方婆都看出来了,平日的膳食尽可能偏着少夫人口味——两人如今已不再分案而食,五公子也没说过什么。
萧元度道:“她喜欢甚么不喜欢甚么,我岂在意?”
这话拿去骗别人成,休屠可不吃这套,“若真不在意,公子你能否管管自己?不拘何时何处,只要少夫人一出现,你那眼睛就似黏在她身上一般,少夫人一举一动一饮一啄,你都要过问——”
而且,公子过往少有真正开怀的时候,这两年笑得多了,所有的笑也都给了一个人。
“承认罢公子,你分明就喜欢少夫人。”
萧元度方才还只是佯怒,这会儿当真怒了,横眉看向休屠。
休屠硬着头皮道,“回头属下自去领罚,在此之前,公子不妨扪心问问,你有多久没问过樊家女郎的消息了?”
第260章 大大改观
凤翔四年初至巫雄,如今已是第三年。
少夫人凤翔三年八月下旬嫁入萧家,再过几个月也满三载了。
这两年多以来,寻找樊氏女郎的脚步从未停下。最初五公子还频繁问起,去年开始渐渐就问得少了,今年自入春以来更止问了一次。
公子身上这些变化、公子与少夫人之间的不同,身边人看得一清二楚,偏偏当局者迷。
休屠实在看不下去公子自欺欺人的行径了,索性直言戳破。
却不啻晴天一声悍雷,让处于震怒之态的萧元度一时失语。
休屠的话提醒了他,他是有阵子没询问过琼枝的消息了……
“公子,找了这些年也没有音信,或许你和樊家女郎注定无缘。属下也不懂别的,只知手里攥着的才是要紧的,空追逐一些虚无缥缈的,反错失了眼前人——”
“你懂什么?!”萧元度咬牙打断他。
琼枝并非虚无缥缈,她的家乡、她的亲人,她的名姓,一切都对得上。
他知晓她会在凤翔十一年被掠至南州、沦入欢楼……只不知中间这些年她的具体经历。
失怙之女,还有幼弟要照拂,按说唯一的出路便是投亲靠友。
唯一的姑母处她没有去,樊家姻亲故旧也尽皆找遍了。
心里想着万一她更早沦落风尘……就连人市、欢楼亦没有放过。
派出的人手甚至已经远抵混战中的南州,始终未能找到;申屠竞帮忙在瀚水两岸搜寻了近一年,也是一无所获。
他是有些灰心的,却也知道并未至绝境。
即便所有的路都走不通,大不了过个一二十年他再去南州——按照前世轨迹,那时总能见到她。
明明这个想法自醒来就很笃定……
究竟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耐性,还是低估了姜女对他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