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要给医署那边写一本什么书?字没写几个,倒是好睡。”
边说边随手翻起她写的那几张纸,目光专注,实际一个字也未入眼。
姜佛桑并没有被人抓包偷懒的羞赧,从容道:“夫主怎知妾是贪睡而不是梦中写书?”
萧元度嗤了一声,懒得听她胡扯。
姜佛桑煞有介事道:“也难怪夫主不信,这是妾独门秘技,凡遇疑难不解之事,入梦后便如神助一般,抽丁拔楔不在话下。就好比要默的这本医书,先前七零八碎总觉没有章法,伏案入睡后果在梦中见了两位仙人,得他们一番指点,醒来便觉文如泉涌。”
其实她也不算瞎编,脑中回想着先生和辜郎中日常说的那些话,梦中还真见到了他俩。只不过先生面容模糊,见了她不语也不笑……
她说得认真,若不是萧元度一直留意着她神情变化,从而注意到她眼底那抹狡黠,还真就要信了。
“既文如泉涌还等什么?”萧元度取笔蘸墨递给她,“何不一蹴而就?”
姜佛桑抿唇笑:“还需酝酿,何必急于一时。”
萧元度哼了一声,将笔搁回去,“巧辩。”
两人之间难得这样轻松愉悦的时刻。
萧元度见她仍盯着自己不放,皱了下眉:“总看我作甚?”
姜佛桑歪了歪脑袋:“许夫主看妾,不许妾看夫主?”
萧元度愣住,继而面如火烧。好在肤色深,轻易看不出。
板着脸不肯承认,叱道:“你怕是睡迷糊了。”
“总感觉有人盯着我……莫非是梦中?”
听她说梦,萧元度更添了几分不自在。
“或许真是睡迷糊了。”姜佛桑并不穷追,托腮凝视,“方婆说得是,夫主确实瘦了许多。”
骨骼感更突出了,高鼻深目……姜佛桑早就注意到,萧元度的五官在弟兄几个当中最为深刻,就连同母弟萧元奚都多有不及。
嫁进萧家这么久,私底下也曾听到一些流言。与萧元度有关的最大流言莫过于他的“身世疑云”。
都说邬夫人怀萧元度的时机有蹊跷,那时节诸藩王内斗不休、燕王朝乱象已显,又值蛮族初入侵之际,萧琥鲜有闲暇在家……于是就有人传萧元度是邬夫人与一蛮族男子私通生下的野种,而萧元度未足月就降生似乎更佐证了这一点。
巧的是邬夫人确曾救治过一个蛮族人,那人伤好后就留在府上当了驭者,邬夫人故去后,他也死于护送三位公子与主公团聚的路上。
据幽草打探,流言传出的时机很是微妙,就在萧元度从洛邑返回棘原之后。
不早不晚……或许当年送他走的时候还小,长相上看不出,长成后才察觉异样?
总之,流言疯传了两年,后来才被人压下。
在姜佛桑看来,这个流言虽则传得有鼻子有眼,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
首要一点,萧元度即便不如萧元胤更像萧琥,细看的话父子俩眉眼间多少也能找出些相似处,脾气貌似也最像他。
听落梅庵的庵主说,邬夫人就是骨相优越之人,想来萧元度在长相上主要应该还是随了他的母亲。
眉骨突出、双目深邃、鼻梁高挺,乍一瞧确有些异域感,但与蛮族的区别还是很大的,中原人的特征更为明显。只是流言听多后容易先入为主,继而让人忽视了这点。
死人不会说话,便可放心大胆的无中生有,如此一来不仅给邬夫人泼了脏水,还让萧元度身世存疑——捏造流言的人,他的目的也未必就是让所有人都相信,只要在关键的人心里留下怀疑的种子就够了,到了需要的时候自能发挥出巨大作用。
即便萧琥态度明确,也耐不住众口铄金。
萧元度似乎从未把这些流言放在心上,但他真得一点也不在意吗?
当日在彤云马场,他一身异装出现,把萧琥气得不轻。知道他在北凉国都的那段经历后,一度以为他是记恨萧琥送他为质才故意为之,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萧琥难堪。现在想想,或许兼而有之。
骑射场上他与萧元牟等人起了冲突,一直是爱答不理,却被旁人几句挑衅的话轻易激怒,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亲兄弟挥拳相向,又与其他家族的子弟大打出手,毫不顾及影响。
从马场回去,挟持她的马脸一声“杂种”又惹得他暴起……
看来他并非不在意。
想至此,姜佛桑笑容愈盛。
仰首凝望着他,状似不经意道了句:“夫主的眉眼瞧着与几位兄伯不太像呢。”
第243章 煞是愉悦
尽管阁内只开了一扇窗,她身上还披着萧元度的披风,话落仍旧感到一阵浸骨的寒意。
萧元度也如预料,方才眉梢眼角还是扬着的,放松而惬意,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像霜打过的白草,就连眸色都变得暗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