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彭觉得自己可能有一天会死在自己的人手里。
“月黑风高才适合杀人放火,”方俞安笑道,“我们还有一些时间。”
于是两方僵持之下,沅县竟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像是大风雨来前,沉闷而酷热的天空。
下午最热的时候,任百户带人回来了,还带着找回来的官印:“王爷,大人,这地方不能待了,你们先走。哥几个再如何也能撑到别处的兄弟们来!”
方俞安失笑:“没有那么严重,赵殊最多就是一把大火而已,外面再布上衙役,怕他做甚?”
“殿下,任百户说得对,您得先走一步。”严彭道,“赵殊其人可不一般,在下既然要他动杀心,他若是彻底起来,在下可不晓得会出甚事。”
方俞安一摆手:“我在此,他还能有些顾忌,不至于太放肆。”
劝应该是劝不动了,严彭轻叹一声,要是皇子真的折自己手里,那他也不用回京了,直接一剂药下去就得了。
“对了殿下,州府情况如何?”
“我到时见着迟畔与知府了,有条不紊,看起来无虞。”方俞安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拿出些东西,“你不提我都忘了,乌晟托我把这个给你。”
严彭接过那个小瓶,他心里晓得是金疮药,估计乌晟早就料到他不会大大方方地走官道了。
“赈灾款的事,你不必担心。”方俞安忽然低声道,“就算京里有人想做文章,但湖州这边账册具在,不会出差错。”
严彭不清楚这样大数目款项的运转到底要费多少心,但一定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大多数人都不喜欢把账算得太明白,所以那股压力与阻力可想而知。
严彭想起身给他行礼,结果却被他一下按住:“你别动了,伤还没好呢。”
方俞安的掌心很温暖,那双手没有经历过风霜,所以还是漂亮的骨节分明的模样。
他把手覆在严彭眼睛上,声音近乎耳语:“我小时候怕得睡不着,我身边的人就这样蒙住我的眼睛,一会就会困的。”
严彭应该是还没闭上眼睛,眨眼时睫毛扫过方俞安的掌心,有些痒。
可能真的是太累了,或者是那人手心的温度太暖和,严彭迷迷糊糊地真睡了一觉。
等方俞安把他叫醒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可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屋里没点灯,但只听方俞安的语气就能感觉到他的紧张:“任百户说,他的兄弟们可是要到了县门口了,若是赵殊一点动作没有,咱们这下可就毁了。”
“不,咳咳……不怕,”严彭清了清嗓子,“如果不是起火,那就是暗器。”
像是为了印证严彭的话一样,如果有耳力好的人,就会听见有人踩在了房顶的瓦片上。
“任百户他们呢?”
“他们守在大门口,以防万一。”方俞安给他倒了些水,“我没让他们上来,怕引起什么怀疑。”
冷水入腹,严彭总算是神清气爽,撑着方俞安强站起来,附在他耳边悄声道:“咱们躲远一些,待会见见,是几个人要来拜访。”
虽然形势千钧一发,然而方俞安还是短暂地走了个神,那温热的气息始终缭绕在他耳尖——严彭不是怕冷又浑身都冷么,竟然也有这么温暖的气息么?
只是片刻工夫,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了,然而来者似乎准备充分,声音小得可怜。
紧接着,三个人鱼贯而入,暗夜中磨了光的刀一点光也不见。然而声音是骗不了人的,刀极快地出鞘,一下扎在空无一人的床上。
几乎是同时,方俞安觉得耳边一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鬓角飞了出去,一个人应声而倒。
剩下两人训练有素,一见形势不对绝不拖泥带水,转身便要翻窗逃跑。然而本来应该任人宰割的人,却一下把住他的肩膀,猛地往后一拉,痛感立刻让他松了劲。
然而还有一个人,已经要翻窗逃走了。
“诶,大半夜的,哥几个正好缺个人练练手,这就送上门来了!”那本来已经逃到窗边的人不仅没下去,反倒一步步往后退。而从窗外爬进来的是任百户,“刚才就盯上你们了,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
一切似乎只在瞬息之间,局势已定。
“才三个人,看来还是殿下这钦差份量不够啊。”严彭摸黑将那负伤的刺客摁到桌上,强行掰开他的嘴,“毒呢,藏哪了?”
任百户则采取了一种更加粗暴的方式,一拳打掉了另一个刺客的几颗牙,还习惯了似的,顺手卸了他一条胳膊,“嘿嘿嘿……出来了!诶哟对不住,这手习惯了哈哈哈……”
“阵仗这么小,待会你们如何毁尸灭迹?”严彭也不嫌脏,直接抠出了刺客藏在牙后面的毒,“说说吧,待会还有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