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殊的脸绷紧了,不过很快绽开一点笑:“既然大人如此坦率,那下官可要冒犯了。下官晓得大人您高风亮节,必然……”
“赈灾款可以给你,”严彭打断他,“我见到的也可以闭口不提,因为我要你亲口认罪。”
赵殊一挑眉:“大人要下官做甚?”
“没说清楚?”严彭已经看见了两个衙役在拔刀,然而毫无惧色,“我,要你在沅县,在整个湖州府的百姓面前,亲口认罪。说,你自己是如何处置灾民,如何欺上瞒下的。”
赵殊往后退了一步:“那,恕在下不能从命了。”
他话音刚落,两个衙役立刻冲上来,刀锋近在眼前。
然而严彭躲开了刀锋,刷地一下,鲜血溅在他脸上,这让他看上去像是爬上来索命的厉鬼。
衙役的手筋断了,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痛苦地哀嚎着。
赵殊怔愣片刻,随后笑起来:“大人不是文官么,竟然也会武!是在下看走眼了。”
“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杀人,沅县的治安未免也太差了。”严彭蹭了蹭匕首上的血,“赵殊,你的治下,乱做这个样子,你也不管管。”
赵殊没答话,指使更多衙役冲上去。
严彭就是会打架,那最多也是防身,对付几个混混也就罢了,可对上这一群衙役明摆着就是送死。所以他只支撑了片刻,眼看着刀锋就要落到他眼前——
铮的一声金石碰撞之音,严彭眼睛都没眨,只是淡漠地看着另一把刀横在他眼前,替他挡住了扑面而来的杀意。
是把绣春刀。
赵殊忘了,钦差方俞安,身边是带着锦衣卫的。就算这些锦衣卫不是很听他的话,但救个朝廷命官也不用他来支使。
“沅县里路太绕了,哥几个不小心撞到这来,无意打扰。”一个锦衣卫扶起严彭,“我等奉旨随钦差一路到此,不过看见这边好像是在杀人,路见不平,嘿嘿嘿……手痒了。”
严彭腿上被划了一刀,血还没止住,可他感觉不到疼似的硬是站起来:“赵殊,这就是你当年说的独善其身啊,受教了。”
扶起严彭的人应该是头头,见严彭好像还能活,便对赵殊道:“哥几个不惹事,要是你以后不作,今儿就甚都没看见……大人,我背您?”
“不必,”严彭捡起自己的匕首,“我倒要走一走这血肉滋润的土地,到底是甚样子的。”
直到看见了馆驿,严彭才开口问:“几位是随钦差来的?”
领头的姓任,已经是个百户,可看着那沧桑的样子倒像个熬了三十年的总旗一样:“对,钦差大人说了,最近叫哥几个在县外多溜达,没准哪个山沟里就出了个监治水患的大人。”
严彭勉强扯了扯嘴角:“还是我的知音了……几位,沅县待不了了,劳烦将官印取回,我与钦差大人碰个头,我们马上就得走。”
“诶!”任百户应了一声,“对了大人,咱用不用带着赵殊一块走?”
严彭像是着急,连头都没回:“他不会就范的,我们再想办法!”
任百户一愣,环顾四周,随后想到了什么似的:“哥几个走着,把官印找回来!”
方俞安听见了他们在馆驿门口的对话,然而见到严彭时,满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却被他这一身伤给吓了一跳:“严玉声!”
“殿下……”严彭明显觉得脚下一软,见到个熟人,紧绷的意识一松懈,险些晕过去。
方俞安手忙脚乱地扶住他:“怎么回事?我是听乌晟说,算日子你该到沅县,所以才特地直接到此来等你,怎么……”
“幸好殿下来了,否则……”严彭一放松下来,痛感便铺天盖地地袭来,疼得他眼前一黑,“嘶!否则在下可就回不去了。殿下,适才你带着的那位百户应当是理解了我的意思,差人去找支援了。”
方俞安把他那一身泥塘里滚过似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脱下来,有的布料还和伤口黏在了一起,看着十分骇人:“啧……忍着点。找支援做甚?”
“赵殊的事,拖一刻便多一具骨植。”严彭的声音冷得吓人,“请殿下恕罪,如果可以,在下宁可多花些时日,好好排布一下。可是……现在没时间了。”
“别说话了,”方俞安这次来本想着接上严彭就走,谁知道竟然遇上这种麻烦,“他的事你长话短说。无论如何,你既然开始行动了,那便不能收手。”
严彭将路上的事简略提了提,虽然已经竭力淡化那些炼狱一样的场景,但方俞安哪有听不懂的。
“现在外面还安静得很,”方俞安清理伤口已经是快十年前的事了,所以下手没轻没重的,有几下他都替严彭感觉疼,“你,你忍着点,在外面还是尽量用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