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旌要是不忙,待会啊就帮我盯着歌月楼,看有没有沉不住气的。”严彭低声吩咐道,又转向迎上来的老鸨,“对不住了,今天不是给您送银子的。”
老鸨笑容一僵,她看见了后面的衙役:“几,几位官爷,我们……”
“我们不砸场子,放心。”严彭笑起来时有两个很浅的酒窝,眼睛一弯,有点孩子气的调皮,一看就让人放松警惕,“只是来找一个人。”
出卖色相还是有用的,老鸨的态度好了一些:“官爷要找哪一位啊?”
“徐焕,他今天晚上来了吧。”
“来了来了,只是现在还在蕙娘的屋里……几位要不再等等?”
严彭笑容不变,可付正越看着他莫名打了个哆嗦。他性子独,沉默久了,也比别人敏感一些,总觉得上司的眼神冷了下来。
“再等?那位姑娘就该跑了,现在就得去找了。”
蕙娘的屋在二楼,老鸨不敢违抗,只好把他们带到了门口。然而推开门后,屋里却是一股浓重的血气,严彭脸色一变,大步走了进去——
蕙娘瘫在地上不省人事,而那纤细嫩白的胳膊还在汩汩地流着血!
“叫郎中!快!”
邹季峰睡得正香时被搅扰了清梦,十分不情愿地赶到歌月楼时,正好赶上另一波人也跟着匆匆来了。可京兆府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阵仗,那还能是……
“师兄,”严彭从楼上下来,眉头皱着,“是不是镇抚司的人来了?”
邹季峰豁然开朗,但随后立刻狐疑道:“没灾没病的,镇抚司掺和什么?”
“谁不知道,现在的镇抚司镇抚是个爱出头还有人护着的。”严彭低声道,可语气里却不太尊重,“掺和这么一下,这案子明早就得到御前。”
“是徐焕死了?凶手有目标了吗?”
“有一个娼妓,非说是自己杀了徐焕又抛尸未遂,刚才还要畏罪自杀呢。”
“那,那把人给他们,封卷移送罢。”
严彭颇为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师兄,你平时就是这么办事的?”
“还轮不到你教训我!”邹季峰一巴掌拍在他头顶,“你也该知道这徐知忌先前做了什么,这一下……哼哼,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严彭想了想:“是景平九年……”
邹季峰一抬手:“想起来就行,你当时清清白白没被卷进去可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景平九年,也就是严彭参加的那一场会试,其实有些特殊。
会试在京城三年一考,从全国各地乡试中选出来的人才都汇聚于此,难免有要动歪心思的。
那一年有一群人贿赂了在贡院巡视的官兵,真假不知道,反正据说榜放出来之后,前三十名里少有干净的,可见规模之大。
可这件事在殿试结束了快两个月后才挖出来查证,不少证据都不知道飘到哪个蓬莱仙岛去了,根本无从查起。所以慢慢地,一场科举舞弊案,到最后就变了味儿。
徐知忌作为主持这案子的人,自然是全程参与查证。毕竟科举出了事,他这礼部尚书首当其冲,也算将功折罪了。
只是此时回头细细一品,那一次查出去的人,都是些没什么家族背景的,再者就是快被遗忘了的功臣后裔皇亲权贵。
这些人,徐知忌的主子是不稀罕拉拢的。
他不拉拢,自然有另一位示好。
于是这起案子,就成了徐知忌主子排除异己的最佳工具。而当今京都,皇上七个孩子,只有四皇子方晏清能拿得上台面,和徐知忌这位“大儒”站在一起不寒碜。
至于不知轻重地和方晏清对抗的,则是那些被排出的“异己”押的宝。
“这个案子应该没这么简单,”严彭与邹季峰往楼上走,“你想,三年前方晏清一下弄没了那么多人,这次还回来,不也得对等么?不然岂不是输了气势。”
邹季峰瞪了他一眼:“你还想跟着搅浑水吗?!”
严彭摇摇头,正色道:“既然这案子到了我手里,无论谁想做什么,都得让我先查明白才好罢?”
“狂得你!”邹季峰失笑,“你……唉!你就是年纪太小,经历的也少……算了算了,赶紧先把人证带回去,不然一会锦衣卫接手了,你可就什么都查不清楚了!”
“已经带回去了,”严彭道,“而且,徐焕死得有些蹊跷。刚才任旌转述仵作的话,除去身上那些不要紧的小伤,最大的可能就是中了毒,可是验出来的毒又不至于致命……”
邹季峰一头雾水:“还有这种事……是不是哪里的伤没验出来,或者是徐焕本身就有甚恶疾?”
“这些得问徐家了。”严彭摇摇头,“我赶紧回去审审那个娼妓,抛尸这种事情她一个弱女子做不来,一定还有人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