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指挥使,别来无恙啊。”严彭端正地向赵天明行了礼,“今日上巳,在下特来与您道个安康。”
这会日头还没上来,赵天明披着刑部的厚被缩在一边:“哼,你是来此看我落魄,落井下石的罢?想不到,你竟然能活到这个时候!”
“托指挥使的福,在下大难不死。”严彭往前走了几步,“可惜了,官职没了,不能直接将指挥使置于死地。”
赵天明冷笑一声:“看来陛下到底仁慈,竟然还留着你一条命!”
“怎么,指挥使是怕在下这祸患不死,你这身份一日保不住?不对罢,按着您鱼死网破的性格,陛下应该早就晓得了。”
赵天明抬头看了他一眼:“先前没觉得,此时才发现,你严玉声揣摩人心的手段……还真有些像前朝白治珩。”
“是吗,那可真是过奖了。”严彭走近了些,整个人站在那一点点光中,“指挥使,既然如今您都走投无路,在此等死了,愿不愿意和我谈谈?没准……还有一条活路。”
赵天明大笑:“哈哈哈……我都死到临头了你还想着耍我呢,就真的有如此深仇大恨吗?”
“非是深仇大恨,在下这是真心想帮你。看在你曾是白家离羽营之人的份上,我当然可以伸出援手。”严彭顿了一下,“只是,有条件。”
“除非你说,现在能让我离开此处,从此不愁吃喝,否则我不会答应你任何鬼话。”赵天明直截了当,“我已是将死之人,你又何必如此操心我呢?”
“别如此心急啊,听我说完。”严彭笑了笑,可赵天明却打了个哆嗦,“指挥使来此来得仓促,恐怕还没来得及安顿家中的人罢。不过没关系,念在您留在下一条命的份上,在下已经替您安顿好了。”
赵天明有些惊惶地看着他,然而却对上了威胁似的笑容。
“二位老人家身体尚好,只是令堂似乎每月都需些药物,好像还价格不菲呢。您得听清楚了,我说的是令堂,可不是赵天明的母亲。”严彭收敛了笑容,“赵合原,我劝你想想清楚。”
赵天明一时耳鸣,什么都听不清。
“赵合原”明明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赵天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有人能把这些事完完整整地挖出来!
“对了,令爱甚是活泼,令郎也有指挥使的风范。不过嘛……”严彭冷笑一声,“两个孩子再也看不见父亲拿着小玩意小零嘴回家了。”
这一下正好戳进赵天明的心窝,他挣扎着站起来,铁链哗啦啦地响:“你敢!”
严彭一摊手:“在下现在不是甚官员,只是个生意人罢了,您认为我有甚不敢的。”
严彭眼睁睁地看着赵天明严重的怒火一点点消散,最后颓然跌坐在地上,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残忍的快感。
这才哪到哪,严彭冷漠地看着他,白湘昇在北原家破人亡的时候,他不也是如此在其面前耀武扬威的么!
“所以您最好想清楚,无论这些日子谁给过您如何的诺言,都不如我这个靠得住。”严彭有些费力地弯下腰,伤口依然隐隐作痛,“毕竟,似乎令夫人还有四个月的身子呢。虽然幼儿本是无辜,可您想想……北原那三万儿郎,哪一个不是无辜的?”
赵天明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恨不能直接生吃了严彭。
“我可不清楚,自己能疯到甚地步。”严彭直起腰,“到时候……没准指挥使连哭坟的去处都没有了。”
良久,赵天明终于哑着嗓子问:“你,你有甚条件……”
“这不就对了,”严彭拍了拍手,“看来指挥使并非顽固不化之人。也没别的大事,只是想问问您……真正的赵天明将军哪里去了。”
“死了,埋在甘西谷的山上,没有封土,也没有碑,这会怕是连骨植都烂干净了。”
“哦……您先前识得他么?”
“他是离羽营里的人,我如何不识得。后来他去了京里,便鲜少有他的消息了。”赵天明的姿势放松了些,回忆起这些事的时候,像个垂暮的老人,“后来……后来他带兵清缴白家军,当时朱逸飞镇守甘西谷,可他好像晓得甚,烧了军籍名册。”
“后来赵天明带兵围住了甘西谷,他甚至还想着分兵去北寒关那边通风报信,只是当时高瑞那边派来的将军不肯。赵天明先是暗中找了朱逸飞,劝他另寻生路……可朱逸飞何等烈性,哪里肯投奔胡人,死也要死在甘西谷。”
“可是……”赵天明竟然一时哽咽,“可是我想活下去!眼看着赵天明就要回去发起总攻了,我索性……索性让他留在甘西谷。可是那么多人围剿我们,我们毫无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