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为何?”
“因为陛下也不想让首辅走,”严彭中肯道,还压低了声音,“虽然这内阁、朝廷,不只靠首辅一个人,但他一走,必定会乱一阵子。”
“可是……”
“可是内阁自有体系,朝局乱不起来?”严彭接上了他的话,“别犯傻,也别说这些显而易见的话。陛下才不是怕乱呢,只是这个时候乱不得。所以过个一两天,陛下一定会下召夺情的。”
“……这个时候?”
严彭无奈地笑笑,此人刚劲有余而脑子不足,看来是不适合党争的。于是他只把一头雾水的年轻人留在原地,自己迈着四方步走了。
不出他所料,第二天方效承便下旨,高瑞不许回松江守孝,只留在京里。
大不敬这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判定之人如何衡量。方效承既然已经发话,那就是给高瑞撑腰,让这群聒噪的御史快点闭嘴。
严彭从始至终也没张过嘴,自然是站在一边看热闹,不过不少刚正不阿之人坐不住了,一窝蜂地上书开始弹劾。
意料之中,弹劾的折子依然被当做话本的储备粮放在一边了。
然而严彭心中的忧虑更深了,有人在刻意拱火此事。
干什么,嫌高瑞麻烦不够多,还是他们那边起内讧了?
御史吵嚷的声音一直不断,反正方效承把大门一关,该做甚做甚,他们再如何吵嚷也不干他事,一时间朝堂之上出现了一种吊诡的平衡。
腊月初,齐汝钧带着新鲜的柯蒙多回来了。
柯蒙多每次进京都是偷偷摸摸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大白天光明正大地乘车进来。虽然是囚车,但确实高了一截,看见的物事也不尽相同。
京里的百姓明显和平理智多了,柯蒙多不甚明显地笑笑,好在白家已经死绝了,否则他根本活不到这。
在北原走一路,柯蒙多被打了一身的泥土沙石以及烂菜,足以看出他们对他的痛恨。
其实和他们说,柯蒙多是谁,他们完全是一头雾水。但只要是个胡人,还是个会打仗的胡人,那就是顶顶的坏坯,人人得而诛之。
想不到才十四年不到,除了北原,京里的大多数人竟然都不记得甚世仇了。他们大多漠然地看着囚车里的陌生人,还不如那位小贩反应激烈。
毕竟北客来的生意顶好,没多少人在意这其中对胡人的接纳与欢迎。
反正这大周四方来朝,接纳一两个胡人还是甚德利厥部都不在话下。事实也的确如此,鼎盛时期的德利厥部都没法和大周比,更不用说现在了。
太平日子过久了,慢慢地,繁华漩涡之中的人也就忘了,甚是腥风血雨。偶尔有北原那边来的烈风,人们也多是关紧门窗,多加些炭火,抱怨一句今年格外严寒的冬天。
也就更没人记得延元时北原的干戈,更别提太祖开国时的铁骨铮铮了。
诺大一个京都,拎起来烧一烧,竟是出不够一炉的铁。
“臣自北寒关,亲押胡人德利厥部大巫柯蒙多回京,请陛下示下。”
方效承看上去并没有多高兴:“汝钧辛苦了,且暂回去休整,往后之事朕回派人处理的。”
齐汝钧虽应下,可并没有即刻退出去,而是继续道:“陛下,此次北寒关易手,臣自请罪,望陛下责罚。”
方效承一抬手,示意他起来:“不是夺回来了么,汝钧不必如此。”
齐汝钧并没有起身:“若非臣失察,致使军中出了细作,也不会让将士葬身他乡。另,此胡人柯蒙多竟多次来我京都,是臣之失职!滔天大罪无可宽恕,请陛下治罪!”
方效承一抬眼,细作的事他清楚,折子上已经写了,不过哪个行伍能干干净净的,他并不打算深追究。而且就算追究,估计也早被齐汝钧处理了,他懒得管。
可这胡人大巫来过京都是怎么回事?!
京都的门籍核验最为严格,但凡有胡人来,要经过层层盘问,甚至还会惊动皇帝,反正不是小事。
可为甚他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你说他来过京里?这话可属实?”
“回陛下,是臣与副将亲自审问而知,不敢有假。”
“他来京里做甚?”
“臣无能,还未清楚。”
方效承脸色阴沉地打发走了齐汝钧,紧接着就叫来了赵天明。
由于齐汝钧有所准备,所以消息封得很严,赵天明是现在才晓得他抓了个什么玩意回来。
胡人大巫,还是来过京里的。赵天明暗自头疼,他能想到的,只有那么一位。
真是嫌我麻烦不够多,又活得太久了。赵天明接了方效承沉甸甸的嘱托走出了殿门,真是一个个的都觉得命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