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出了宫,便奔着高瑞家里去了。
高瑞虽然不用回松江老家守灵,但夺情只是免去他回家,并非连孝期也一并免了。所以高瑞深居简出,看起来真像个被无奈夺情的人。
此时高瑞老母的灵枢已经上路了,由他族弟和宋清弋一同护着,一路回松江老家下葬。虽说路程远了点,但天寒地冻的,尸身倒不至于烂的那么快。
高宅里面有些萧条,有些白幡还没来得及撤下去,天色晚了也不见有人点烛火,阴森森的。
不过赵天明并未有甚敬畏或惧怕,大步走了进去,很是不客气地敲门:“首辅大人,是我。”
里面没有声音,连一丝光也没有。
不在?赵天明一愣,不可能啊,就算是夺情,他也在丧期,能跑哪去?
毫无预兆地,京都刮起了风,刮得人脸生疼。
严彭顶着风走了一段,看见王府大门的时候眼泪都要下来了,以前从来没觉得此处如此远!
这个时候大多都快歇下了,所以他在外等了一会,吉祥才颠颠儿地跑出来开门。
本来这几个月里,常安已经把王府拾掇得像个样子了。只不过临近年末,为数不多的下人又都被打发回家了,只好劳烦吉祥这“大内总管”。
吉祥开门时明显一愣,随后欢呼雀跃地拽着他往里走:“玉声哥哥可真是大忙人了,我都有好几个月没见着你了!”
吉祥说得不错,自从北原回来后,严彭就没再踏足过这里,一些琐碎小事多是传个信便罢。有时钟雨眠还愿意代劳,至于她去王府是为了谁,就不是很清楚了。
严彭苦笑,之前最是惹人耳目的时候,他偏偏冒着风险也要来。可现在有了虚衔,可以名正言顺地每天来时,他又踌躇了。
不过不止严彭忙,方俞安和常安同样没闲着。
“宛县的事俞安和我说了,”常安刚撂下筷子,满足地往椅背上一靠,“呼……快一个月没吃饱饭了!事不大,只是他们挖出了些不大好的,不过能摆平。”
严彭摇摇头:“未必,不过好在时候不到,就算出事也捅不到这来。”
常安一点头:“好,既然如此,今天我就先交个底。镇抚司的卷宗,从我进去哪天起,哪本进哪本出必须经我的手过,但里面好像没有延元末的记录。”
“那是自然,既然说是清理,必须要一丝痕迹不留才算安心。”严彭端起茶壶,习惯性地给几人续满了茶,“可惜,纰漏往往出在这一丝痕迹不留之上。”
世事往往如此,怕什么来什么。
想掩盖掉的痕迹反倒是欲盖弥彰,做过的亏心事迟早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你的意思是说,白家案子的蹊跷在上面?”方俞安突然出声问。
严彭看了他一眼,而对方眉头紧皱,似乎真的在思索此事,倒显得自己有些狭隘了。
“不错,”严彭道,“而且,高家可能知情。”
他说的是高家,而不是高瑞,加上前些日子高瑞老母突然暴毙的事,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常安脱口而出:“啊?这是遭报应了?”
“哪里有把报应降在老人家身上的!”方俞安失笑,“恐怕不是甚天意报应,是人心险恶罢?”
“不错,”严彭压低了些声音,“先前我在京兆府时,结识了一位推官,他前几日来找过我,说是有要事。”
那时付正越以一贯地利索说完了事情,然后磕磕绊绊地发表高见:“严,严大人,那老仵作说,销骨可是……可是皇家的物事……”
“确实是皇家的,”方俞安点头,“这位推官说得不错。而且若是以销骨赐死,还是一般人得不到的荣誉呢。这东西难得,好像只有工匠苑里的老人有这门手艺,快失传了。”
“可是,高瑞如何有这东西?”常安总觉得后背发凉,“他和他老爹是延元景平时的人,哪能被赐销骨呢?他家好像也没招惹过甚与朝堂有牵连的亲族啊……连宋清弋那边都没有!”
严彭一转头:“可是有白家就足够了啊。”
常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当年白家军是朝廷派兵直接清缴的,将士们连全尸都不见得能留下,也就不扯甚销骨了。
不过京里白家人的处置方式有些不一样。
延元四十一年的除夕夜时,方效承本来想留着老师一条命。于是他把白治珩诓了出来,转手一把火烧了白家的宅子。
结果仔细一看,和他在这坐了半天的是易过容的冒牌货!
可烧都烧了,甚宅子金银和人,都烧成灰了,任谁本事再大也不会真的识得哪一撮灰是谁。
不过冬日天干物燥,若是全少烧,只怕整个京城都得跟着陪葬。所以最后只烧了这一个宅子,其余地方的白家逆党都活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