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甚,”是文远的声音,同时严彭觉得自己被人拎了起来,“再来一下不就得了。”
严彭现在使不上劲,完全是任人摆弄的状态,已经做好了再来一下的准备。然而胡人显然比他清醒,赶紧拦了下来:“别别别,再弄晕了谁扛着啊,咱们还要靠他到北寒关呢!”
严彭趁这个空闲,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匕首火折子竟然都在,这群人怎么一点常识也没有?
不过那胡人怎么一口官话,现在对大周已经仰慕到这个地步了吗?
那胡人长得不太像胡人,也不太像汉人,估计还是两边的人生出来的孩子。他像是这一队人里打杂的,灭了火便凑到严彭这来:“听参军说你是那边的大官?真的假的?”
“……假的。”
“啊!”那人十分失望,“那我们不是白忙了吗!参军,他说他不是大官!”
文远白了他一眼:“他说你就信……行了,趁着天气好快走罢,从这到北寒关还得两天呢。”
还有两天……严彭环顾四周,没有起伏的群山,只有一片白茫茫的,没有尽头似的雪原。
在岭柘,严彭顾不上什么了,只趁着几个人不注意把地名方向和日期写好,随便压在篝火堆下面,只希望翁洪能找到。
其实他们并没有多少人,也不知道是分做小股分别逃窜了,还是胡人装神弄鬼的本事太厉害。
那不太像胡人的胡人确实是打杂的,估计带着他可能是没人使唤了。他这会兴致勃勃地主动担起了看着严彭的重任:“我在你们那里叫孟兴,你叫甚?”
严彭答非所问:“你官话说得不错。”
孟兴年纪不大,很快就被他带跑了:“那是,我就是汉人养大的,当然利索!诶,你晓得岭柘不,我就是在那长大的!就咱们刚才……”
“诗那蒙田!”一个披着黑披风,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胡人回头打断了他,“你累不累!”
“长路漫漫,我多说几句怎么了……”孟兴虽然回嘴,可明显底气不足,晓得自己说漏了话。
“你叫诗那蒙田?”刚才那黑披风的话是用胡人的语言说的,严彭只能辨认一点发音,“是德利厥部那个王子的人啊?”
孟兴吃了一惊,连忙压低声音:“嘘!你这人如何甚都晓得!若是被他们晓得,我在燕云扔下小王子一个人跑了,我就得埋在这了!”
严彭一挑眉,忽然惊觉自己可能找到了一个能当帮手的:“哦……看来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可你们那个小王子若是回北原来怎么办?”
孟兴撇撇嘴:“那正好,我还是回德利厥部里罢,你们的地方……我待不惯。”
“那你这次到北寒关,是要趁机回去?”
“谁晓得呢,”孟兴有些稚嫩的脸上浮现出沉重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好笑,“这次首领似乎……要打进中原一样。虽然我们成过一次,可是我总觉得,总不能有第二次了。”
原来如此,严彭轻笑一声,不过是徒妄挣扎罢了,齐汝钧怎么回事,连这都挡不住?
那北原军还有能打的了么?
也说不准是胡人要鱼死网破了呢。严彭看着一脸忧郁的孟兴,轻笑一声。
在雪地里走不是个轻松事,尤其严彭的双手被绑在身后,不时就会突然消失在与膝盖平齐的雪里,十分凄惨。
当孟兴第十二次把严彭从雪里拎出来的时候,终于冲前面那黑披风喊道:“大巫,歇一刻罢!这人好像要不行了!”
大巫很是嫌弃地瞟了一眼,又去问文远:“参军看呢?”
文远皱起眉,然而不得不挥手停下。
“早知道就不该带着这个麻烦!”文远十分不情愿地拿出小手炉,“让他拿着,别冻死了。”
孟兴连忙劝解:“这不是也顺利地过了好几个县嘛……”
严彭咳了几声,好像总是要一命呜呼。离北寒关越来越近,就算他们没有其人也能平安回去。文远想了想,最终抽出了刀。
“别怪我无情,怪只能怪你倒霉。”文远蹲下来与严彭平视,“谁让你来这了呢?我本来想一直留着你,可你没用了啊。”
严彭勉强笑了笑。
“没办法,若是你死后化为厉鬼,别找我麻烦就行了。”文远举起刀,“放心,我下刀利索,给你个痛快。”
然而严彭脸色十分平静,他低声道:“那么,文参军,你连你的父母和妻子还有你小弟弟,都来给我陪葬么?”
文远一哆嗦,手里的刀悄无声息地掉在地上,没在雪里了。
“你真当我是来凑热闹的?”严彭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得意似的笑,“你有把柄在别人手里,就敢轻易杀了我?”
“那,那又怎样……”文远的声音有些颤抖,可还是硬撑着,“又不是在你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