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洪愣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这声怎么跟招魂似的,她唱甚呢?”
“黄金钱,流纹银,引你锦衣好还乡……请君听我细细唱,留得百年万年长……”
李大娘可能上了年纪,声音有些沙哑,伴着阴恻恻的小风,听起来格外瘆人。
然而文远似乎已经习惯了,还艺高人胆大地推门进了院子,俯身对李大娘说了些什么。而后对方那瘆人的声音总算停歇片刻,继续安安静静地洒扫。
“是胡人找人时唱的,”严彭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找北原的夜不收。胡人唱起来比这还要瘆人……心智不坚的,自然被诱过去,交待净了情况,死得痛快。”
翁洪也顾不上为什么严彭一个好好的京官会对胡人这么了解,他只觉得遍体生寒:“这么说,这老婆子私通胡人!”
“谁晓得谁私通呢,”严彭轻笑,“且看看,他们到底是如何在齐大帅的眼皮子底下传递消息的。”
文远进去没过一会,屋里便亮起灯来。翁洪拍拍严彭,示意他等在这,自己要过去看看。
“将军不必如此偷偷摸摸,”严彭一下站起来,远处的几个黑影似乎动了动,“你我只是过路人罢了,且瞧瞧他如何对付我。”
翁洪:“……严大人,真是胆识过人。”
于是两个人就不要命似的大喇喇地走在雪地上,而李大娘似乎听见了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满是褶皱的脸上堆出一个骇人的笑:“二位,歇歇脚吗?”
然后她就自顾自地笑起来,那声音像是生吞了几根锉刀,听着就觉得气息不畅。
翁洪作为一个武将,此时义不容辞地挡在严彭前面,谨慎地进了院子:“大娘家里有人?”
“有,有我们家的那个……卧病在床,见不得人啦……”
严彭皱起眉,卧病在床他晓得,见不得人是甚意思?难道浑身生了脓疮?那不是天花么!
屋里的灯刷地灭了。
翁洪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然而他的刀出鞘时却正好打开了一支箭,再晚一些,他的眼睛就保不住了。
金石碰撞的声音在寂夜里格外明显,旁边他们暂住的屋子立刻亮起了灯。然而刷地一下,翁洪甚至还没看清是甚东西,灯便灭了。
“备战!捉拿文远!”翁洪气沉丹田大喝一声。
最开始的几个黑影快速靠近,然而他们像是地里的庄稼接到了天上来的甘霖一样,忽忽地长起来,看得人头皮发麻。
“奶奶的……”翁洪低骂一声,“严玉声,现在是生死有命,你若是没了,别怨兄弟我力所不及了!”
然而严彭似乎很镇定似的:“他们不会杀人,这么大阵仗,多半是接文远走的。把他放出去,我们自然没事。”
雪夜获得了片刻安静,或是死寂。
末了,翁洪啐了一口:“这么多年,老子第一次打退堂鼓!”
胡人太多,而且不晓得他们到底有多少人,现在除了让路没别的办法。
翁洪缓缓收起刀,让开了一条路。然而严彭却忽然把什么东西塞进了他手里:“将军若是有时间,把这个送到宛县莫家药房后面第三家的主人手上。”
翁洪还没反应过来,黑影忽然动了。
翁洪刷地一下抽刀,然而那群黑影像是一群饿狼,不知道已经蛰伏多久,此时一拥而上。
严彭后退几步,他感觉到身后有人,不过没管,只是慢悠悠道:“咱们用些文明手段,我老实和你走,你也别找我麻烦。”
文远冷笑一声:“文人真是麻烦!”
严彭一笑,刚想说些什么,然而后颈一痛,彻底晕了。
文远像扔刀似的直接把人扔到一个胡人手上,大喝一声:“翁洪!快住手!”
翁洪反应了片刻才明白到底发生了甚,一时怒气冲天——严彭这疯子!他那小身板能扛到北寒关吗!
然而文远似乎有些怕他这样谴责的眼神,底气有些不足:“此事……此事已经败露,不过和这老婆子没关系,你们别难为她。”
“这会想起来了!”翁洪不甘心地把刀一收,一脚踢开一个胡人的尸体,“你背叛齐汝钧的时候若是有这份良心,北寒关现在还好好地在我们手上!”
文远懒得与他多说,冲胡人打了个手势:“早晚有一天,你的脑袋会被悬在燕云的城门上!”
那群胡人撤得极快,眨眼间密密麻麻的黑影就消失在了雪夜中。
“跟着,”翁洪低声吩咐,“不过别跟太近,严玉声肯定给咱们留记号,不怕的。”
然而一边的李大娘似乎没看见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依然在一边乐呵呵地问:“要不要进来歇歇?”
翁洪重重叹了口气:“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