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三十岁的年纪,虽未见老态,却像已经活过了一世那么不复堪命。
燕人素来注重衣饰,以此彰显权势地位。但宫盈那天却只簪了一支金钗,体面地穿着一件旧年的衣裙而已。
芳卿还记得她说:
“郁大人,你看我舍弃了丈夫、孩子,机关算尽也没有得到想要的官位,更不用提重振门楣。
“这几年,我先后送走了祖母和娘亲,眼睁睁看着她们晚景凄凉,却无能为力。
“现在我连她们留给我的宅子也守不下来,只剩形影相吊,一身狼狈,实在不能问心无愧地说一句:我不后悔。”
……
这座宅子本该成为宫氏的祖宅,代代流传。宫盈之所以愿意贱卖给她,是因为知道她会帮她,给她一个机会东山再起。
芳卿掩去了宫盈这段往昔。谈及李知松性情大变的旧事,她只对连决说,人活着只能目睹无常,可但凡回头看看,也就找到了不朽。
作者有话说:
小连完全被玩弄于鼓掌之中(不是
宫李这对CP可能是我的BE美学
第23章 虎狼
◎郁大人也赏了我吧。◎
23. 虎狼
芳卿晚些时候还要去官署办差, 这案子现在一刻也耽搁不得。
再遇上这类事,连决已经十分熟稔,没有多说便与她同行。从头到尾举止自然,如同一切都应该如此。他们早已是出双入对的关系。
但他还对李府上发生的事无法释怀, 一路上少言寡语。连决到底年轻, 血气方刚, 仍有不少气性。换了同龄的贵女, 多半要嫌他傲慢。
可是芳卿已经到了阅人无数的年纪,反而看他这样很可爱, 比起圆滑世故的老男人们,自有一番纯粹。这样的天真, 也是她早已失去的。
皇宫西侧的永安门离各司部院最近,官员常常经此进出, 永安宫门外也有一排禁军的值房。
连决回来要递腰牌, 所以先一个人进去了。芳卿答应他, 这回换她在外面等, 却没有料到他出来时蹙着眉,满脸无奈。
“怎么了?”
“蔺大人也在。”连决告起了状, 怪无辜的:“见了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他吃醋呢。你别跟他计较。”
连决抬眼远眺了一下天际的流云,叹了口气。
“他如果真的为了长公主跟我动手, 我也敬他是真男人。但这又算什么。”
换言之, 蔺征一点也不大气,不及他, 还窝囊。
芳卿莞尔。
连决还感到不能够, 于是很不经意地问起:“郁令君, 你就相信我与和怡长公主一清二白?”
“那夜不是说清楚了?世间再没有像连公子这样‘清清白白’的男人了。”芳卿笑着睨了他一眼, “说了信你,自然会信你。”
单相思总能反复令人失落。她若不信,则遗憾她不了解自己的为人;她若信了,毫不吃味,则又要来回咀嚼她是否对自己无情。
连决这次发出了无声的叹息,没有让她听见。但他又抬起了眼眸看她,欲说还休。清澈的眼底蔚然一片,送出的波光又似甜蜜那样粘稠。
马蹄声起,不知又是谁赶回了皇宫。
转眼间,一人一骑率先闯入眼帘,随后跟着十几骑的人马,浩浩荡荡直奔永安门来。
最前面的黑色骏马头上配着金色的络头饰,胸前套着华丽的玛瑙带和流苏,缀以红璎珞金铃铛,周身也挂满了蹀躞玉带。最贵气的当属那座高高的白光琉璃马鞍,雕花的前鞍桥比富户人家的摆件还要秀丽。
坐在马背上的人物更是了不得。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芳卿远远一望,好笑地看了连决一眼,“是长公主。”
仍住在宫中的长公主只有和怡。
躲是来不及的,宫门前一片宽阔,更无处可躲。他们见了和怡必须让至一边下跪,等公主和公主的随从先行。
然而和怡一骑快马赶到,没有直入宫门,而是在他们面前生生勒了马。
“吁——”
芳卿垂头跪着,眼见和怡的英姿落在地上,化成了黑压压的影子,重重地罩住了她的头颅。
但是和怡停下了,对她根本不予理睬,仿佛地上只跪着连决一个人。
和怡饶有兴致地问:“连决?你怎么在这儿?”
连决刚要张口回话,和怡却把他叫了起来,说要看看他长高了没有。
她这一问,倒真像在相看能伺候自己的帐中之宠。如果皇后在场,非呕出一口血不可。
连决顿了顿,起身之前先以极其洪亮的声音说道:“卑职连决拜见和怡长公主殿下!”
声音大得整个永安门广场都听得见。
他是练武的,丹田之气非同寻常,这一声响彻云霄,连树上休憩的鸟雀都很给面子地成片飞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