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男人,连决一听就知道李知松满脑子里在想什么肮脏的东西。
他再也忍耐不住了,但芳卿却一早料到了他要发作似的,又一次先他一步站起来,对他说:
“连侍卫,烦请你在外稍等片刻,容我跟李大人私下说几句。”
在李知松看不见的地方,她抬手覆在连决的手腕上,稳稳地握了一下,也稳住了他的心神。
她小声说:“就在门外等我。”
她以信赖的眼神望着他,仿佛在说“有他在,她就不怕”。
连决不知是第几次被她安抚了下来。他再三压抑了自己的冲动和鲁莽,点点头出了门,没有跟李知松打一声招呼。
他走后,李知松也将家伎们打发走了。
厅中真正只剩下芳卿和他两人,他还是刚才那副轻世肆志的态度。李知松瞧出了她和连决不可言说的暧昧,以赞美的语气说:
“好手腕儿。”
芳卿却假装不懂,简明阐述了来意,希望吏、刑两部同内阁会审时,李知松能采认钟世林的供词,顺利结案。
她也将钟世林口中的秘密告诉了他。
李知松眯起了眼睛:“为什么会告诉我?”
“因为下官想让您知道,结案与否,哪种结果更为有利。”
芳卿已经仔细想过,最可信的同党未必是最信任的朋友,而是为了同一个利益斗争的人。
李知松处处跟她拖延,从中作梗,阻挠钟世林担下全部罪行,不是因为恨她帮了宫盈,还因为他想利用这个证人,彻底斗倒永康一党。
他如此野心勃勃,要置永康于死地,不仅为了是后党与公主党之争。他认为永康是致使他们夫妇反目成仇的罪魁祸首,也是永康威逼宫盈杀了他们的孩子。
芳卿所利用的,是李知松的复仇之心。仇恨,往往是最坚实的武器。
“但如果钟氏所言确有其事,变数就大了。”她说:“现下最要紧的是不能打草惊蛇,迅速灭口。”
李知松却说:“我大可以上奏陛下,然后以公主矫诏的罪名先下手为强。”
“姑且不论这诏书之事是否为真。如果长公主听见风声,提前发动逼宫,”芳卿问:“李大人,你要赌吗?”
李知松刚才嘻嘻哈哈的态度早已消失不见,冷俊的面庞被一层阴沉的浊气覆盖着。
他是天底下最想永康倒台的人之一,所以不会接受一丝失败的可能。
不知不觉,李知松已经撕下了伪装,毫不掩饰地问:“你不是那个女人最忠心耿耿的狗吗?怎么,变节了?”
“您不希望所恨之人众叛亲离吗。”芳卿笑意不减:“况且,世间唯一不变的就是无常善变的人心,李大人应该最清楚才是。”
……
芳卿答应了连决很快出来,也没有跟李知松窃窃私语太久。
她打开门,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立在屋檐下的背影。
连决听见声音回头,不等他们走出李府就问:“那条老狗可有欺辱你?”
“别担心,毫发无损的。”不过,芳卿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但如果不是你陪着我,真不知会发生什么。”
连决眉头紧锁,多有不豫,“那你还赶我出来。”
她微笑道:“我既然是来请你帮忙的,就不能将你带进是非之地。”
连决不说话,眉心依然紧锁,双手负在身后走着,心情始终舒展不开。
女子为官的艰辛,他早有听闻。但要走常人未曾走过的路,艰辛也是意料之中,所以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亲眼目睹芳卿的遭遇后,终于深有感悟,再也不能无动于衷。
芳卿看了看他,说:“李知松以前也不是好色淫邪之徒。”
“你还给他说好话?”连决仍存着气。
“不是给他说好话。”芳卿耐心地向他解释:“曾经他跟宫盈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名重一时的新科进士,跟你一样是惊才绝艳、倜傥不群的探花郎,数不清的高官想聘他为婿。不知道你小时候见过没有,李知松常去当时的宫府——也就是现在我住的地方徘徊。”
“没见过。”连决还是一张臭脸。
芳卿当没看见,继续说:“这宫盈呢,你知道的,清华望门的女公子,也是一身的才具和难得的相貌。那时何相也想娶她,她不愿高嫁,没答应,决意下嫁了李。所以两人是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婚后也是一对鸳侣,当作本朝的佳话流传。”
说话间,他们早已走出了李府,在掩映生姿的绿荫下并肩漫步。
连决转头,问:“那他变成现在这样?”
“他啊,因爱生恨,所以成了魔鬼。”
芳卿说完,就想起上次见到宫盈的时候。
那是签房契的日子,宫盈最后看了她的府邸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