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的眉眼并非天生如此, 只是看着她时才会这样, 由此便更不能无动于衷。
她看着他流露出诚挚的颜色, 已经忘记了自己在怀疑什么。
也许, 他只是一个爱慕着她的男子。初入世事,潇洒自如惯了。因为年轻, 还怀抱着一颗赤子之心。
不像她,别有居心。
“抱歉, 是我得意忘形了。”连决很快释然地笑了一声,但负疚和失意也一目了然, “我定是比不上霍将军的, 多有冒犯。”
芳卿看着他一怔, 蓦然开口:“连……”
“快到三更了, 早些休息。”
连决止住了她要说的话,从石凳上站起来, 望了望天上的月色。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这样一个男子就站在自己的眼前,芳卿心里油然生出了一股留下他的冲动, 但却莫名抬不起那拉住他的手。
一开始, 她正是出于理性的考量才选择了招惹他。但现在,这理性却好像失灵了, 反而是感性阻止了她向前靠近。
“连侍卫。”她看着连决的侧影, 还是唤了他一声。
他转回身来, 微弱的夜灯的暖光映出了松快清爽的笑容, “刚才不是‘连公子’吗?”
芳卿见他还是那派轻快的神态,骤然松了口气。她说:“刚才是郁芳卿与连决夜半相逢,相与坐于花下,但少闲人如吾两人。”
“那现在?”
“现在是我有事相求连侍卫。”
连决笑着接受了她的说法,应道:“好。”
“明日我便去李知松的府上,不知你是否方便同行?”
芳卿问完,也感到自己的手段拙劣不已。连决明明白天亲口要求了陪她前去,她现在却故意没话找话,只为确认他是否真的没有不开心。
他像是没有察觉她的莫名的尴尬,欣然答道:“自然。”
说完,芳卿已经没有再留他的理由,他也没有纠缠,健步如飞地越过了她的紫藤花架,像来时一样,利落地翻墙回去了。
芳卿一人留在庭院中伫立了片刻。
眼前仍是独居时看到的夜色,仿佛那个俊朗的青年从未来过。但是地上散落了一些淡紫色的花瓣,正如他在她心中留下了一片温暖,填补了那块近乎无限大的孤独。
她知道李知松是皇后的人,所以特意带着连决同去,能让他好一阵掂量。
李知松此人虽是正科进士出身,但风评却算不上好,常遭言官弹劾,清流都不屑与他为伍。
一个字:奸。
连决已经“见识”了钟世林在芳卿面前如何狂妄,李的人品比起钟,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唯恐李知松对芳卿不利,所以紧紧跟着。
李府十分气派。芳卿到访时,也照例递了一封五十两的“见面礼”给门上。
连决在旁边看着,一字未吭。
到了花厅,李知松早已坐在正座,只是除他之外,还有五六名年轻貌美的女子与他偎在一起。
芳卿表情未变,连决倒先蹙起了眉头,觉得不堪入目。
李知松没有起身,直接招呼了他二人,耐心地对连决用尽了赞誉之词。到底是个进士,出口成章,舌灿莲花不在话下。
入座后,李知松身边的女子们还柔弱无骨地依偎着他。芳卿瞧了一眼,面不改色地说:“旧时王公到了冬日取香肌暖身,以御寒气。现在正值夏日,却不知李大人如何有此雅兴?”
李知松的一双左右手都贴在家伎的身上,隔着薄薄的轻纱来回摩挲。
芳卿刚刚保举了他恨之入骨的前妻,他不仅没有说话夹枪带棒,还笑得如沐春风。只是再一看,才能看清李知松的笑里藏刀。
他说:“这女子的妙处,你一个女子自是难懂。我猜,国舅爷就能领会这些奥妙。”
连决:“我也不懂。”
李知松贴了连决的冷脸也不尴尬,自己笑着解释开了:“和冬日不同,你们女子到了夏日冰肌玉骨,芳馨清凉,最适合纾解暑气了。”
什么“冰肌玉骨,芳馨清凉”,合起来看分明是在暗指“郁芳卿”。连决咬起了牙,不知道芳卿为官这些年究竟遇到过多少羞辱和难堪。
可是芳卿却还能露出微笑,颔首说道:“原来如此,下官受教了。”
“要不,芳卿你也来试试?”
这下,连决已经真心想一剑杀了李知松,偏偏芳卿还是毫无反应,甚至抢在他动怒之前笑着回应:
“我一个女子,难懂其中妙处。”
“可惜。”
寒暄的差不多了,连决的眼神也几乎把李知松从头到尾剐了一遍。芳卿一见带连决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开口说:
“李大人,下官有事需要跟您单独商量。”
李知松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单独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