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堪的折磨,他也是不想的。
李婧掖紧被角,“好好休息一下吧。”
她动作很轻。
杨林岭闻着医院的消毒水味,转而在胃部的疼痛中陷入另一个更深的梦魇。
梦里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醒来后身边空无一人,杨林岭赤脚跑出病房,迷茫的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头疼欲裂的瞬间,便全然以为李婧的出现是幻觉。
一个小护士路过他身边,看着他赤着脚,“你是哪个病房的?”
他没有说话。
小护士皱起了眉头,“快些回去,本来就生病了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杨林岭张了张嘴,声音很是沙哑。
“对不起,”他敛下眉,“……给你添麻烦了。”
但他还是缄默地注视着,如同一个冰冷无温的雕塑。
好半晌,他才在小护士的催促当中失落地转过身。
下一秒,又在头晕目眩和人来人往中看见李婧走来,他瞬间定住了身。
小护士:“你怎么……”
她的话在看见李婧上前时又吞咽了下去,她瞧着杨林岭眼里的失落褪去,重新浮上欢喜,然而又在短短片刻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逃避。
认清现实,悲痛不已。
李婧还没有靠近杨林岭。他后退了一步。
她顿住,也没有问为什么。小护士忍不住道:“是家属吗?快些回病房吧,看样子还没有痊愈呢,别又严重了。”
李婧微一点头,“谢谢,麻烦你了。”
小护士本就是个来实习的小姑娘,被郑重礼貌的感谢,脸上泛起了羞涩的红意。
又对刚才自己凶了杨林岭感到些许愧疚。
李婧却管不了那么多,对她礼貌一笑便看着杨林岭说,“无论你想说什么,都先进来。”
杨林岭顺从地跟着她进去。
小护士注视着他们离开。
在青年单薄的背影里,单纯的小姑娘茫然地想着他脆弱的眼神,痛苦的、沉重的、黯淡的目光。
小护士笃定,他一定是喜欢那位姐姐的。
她是很懂爱情的。
那样的眼神,一定不会错。
第10章
杨林岭昏睡了一天,晚上十点李婧才回家,第二天又来得很早,等到下午他还没有醒,她便准备出去买点东西,回来时李婧的手上拿着水果,还带了一束白色郁金香,裹在旧报纸里,显得格外漂亮。
水果放在了床头的收纳柜,郁金香插在了透明的玻璃瓶里,手里提着的保温桶随手放在一旁。
受伤的青年被重新安置回了温暖的病床。
李婧摁响了铃。
等到医生检查完,护士重新挂上了点滴,房间里才只有他们二人。
杨林岭又有些发烧,他才做了手术,容易受凉,将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本身一个手术不会让他沉睡一天,但他太久没有闭上眼睡过觉,又没什么求生的意识,便昏昏沉沉的,不愿意醒来。
如果不是他恍惚中见过李婧一眼。
他甚至就想这样睡过去。
杨林岭有些忐忑地垂下眼,不敢看李婧。
她是有些不高兴的。
李婧的确是有一些不高兴,在她眼里,身体永远比什么都重要,但在短短两个月里,杨林岭却已经把自己折腾得不成形,摇摇欲坠的灵魂,快要崩塌的眼神。
又绝望又痛苦。
总让她回忆起某些破碎的过往。
她在床边坐下,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不太合适,最后想了想,问了一句,“疼不疼?”
医生说,他割了四分之一的胃。
下过病危通知书,但他没有亲人,于是成了他自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李婧不知道杨林岭那时候是什么感觉,是绝望还是痛苦,又或者是麻木。
但她想,那一定是很疼的。
不曾想杨林岭摇了摇头,用气音说着话,“……不疼的。”
这点疼,不算什么的。
李婧顿觉心疼,她张了张口,“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杨林岭的眼睫颤了颤。
“……我也不知道。”
他好像才回过神来,在这两个月的醉生梦死堕落成灰里,他一分一秒都没有活过。
深夜辗转难眠,清晨在浑浑噩噩间又见到那最深的痛处。
如此反复,深入骨髓。
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也许是咎由自取,又也许,是罪有应得。
杨林岭说:“我醒来没看见你,我以为我是又做了一个梦。”
一个夹杂着恐惧的美梦。
杨林岭的表情看起来脆弱又难过,李婧张了张口,到底是没有说出什么狠话来。
他在前些日子找到她,想必也是逼不得已。
如今他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过往之人,也就只剩下了李婧。某些不为人知的真相本该永世埋没,为什么要让活着的人来受尽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