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韬的表情也很不好看,过了许久才说:“他们在向我们下战书。”
“恐怕是的。”申广泉收好照片,装进一个没有任何标注的牛皮纸袋。
“这叠照片是我们前一阵收到的,恶劣程度很高,收到后,我们也第一时间和省级的领导们商讨过。我们一致认为,既然敌人知道R就是任辉,那么也肯定知道任逸的身份。我们干警察的,最忌讳掺入私人感情,因为情感这种东西它不可控,很可能一念之差就导致全盘皆输。所以,这次行动,老冯拒绝了任逸的参与,你们也不用再为这件事操心了。”
许明峰揉了把脸,叉着腰,重重叹了口气,到最后也只能选择服从。
“您这是早就看出来了?本来还想着向您求情,现在看来,求情是不管用了......”
“呵,求什么情?这个世界,没了谁都能转!咱们警察,也只是血肉之躯的凡人,不是什么能上天入地,七十二变的齐天大圣,也不是什么这侠那侠的洋鬼子英雄。无论你再怎么出色,总有人和你一样出色,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个人英雄主义在老子的地盘行不通!”
冯勇忽然抬高声音,从座位上起来,余光扫过虚掩着的门缝。
因为家人生病,从而想要从医的人比比皆是。
可因为家人吸毒,从而想加入缉毒的人却少之又少。
不提政策上能不能通过,至少没有人能对自己这样狠——人都会对至亲产生保护与包庇心理,重罪说成轻罪,有罪说成无罪,想方设法找各种理由去维护亲人形象。
但是任逸不是这样。
从这个年轻人第一次见他,第一次提出想要加入禁毒大队开始,冯勇就知道了。
“若他真的想当个好警察,就该明白,任务没有贵贱之分。”冯勇铿锵有力,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
“干好本职工作,永远不忘初心,这才我们人民警察,应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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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市市局。
针对未成年犯罪的各路专家教授在会议厅围坐一圈,从早上八点讨论到下午四点,主讲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这种大规模雇佣未成年贩毒的行为前所未有,骇人听闻,若是先前的一切只是推测,那么方瑞亭的口供将成为扭转局势的核心。
大门推开又关上,隔绝了室内轰鸣的嘈杂。
沈乐绵沿着楼道往里走,拐进一处并不起眼的房间。
经过这几天的调养,方瑞亭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头发也重新剪成少年该有的模样,此时正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沈乐绵向负责看管的警察点点头,待他们走后,也搬来把椅子,和男孩相对而坐。
方瑞亭别开目光,没有焦距地望着窗外的草地,有几名小孩正在那里玩耍。
估计是警察家属,偷偷跑来的,因为很快就有值班的保安怒气冲冲地过来赶人。
很显然,保安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些小不点钻空子了。
最有意思的是,这群小孩还挺机灵,一个往东一个往西,相当“训练有素”,溜得保安团团转,四五分钟过去,愣是一个也没抓着。
原本如同一潭死水的眼底不由自主地起了波纹,方瑞亭眨了眨眼,像是勾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紧绷的嘴角慢慢放松。
随后又颓然地垂下眼睫,没有再继续看下去。
“我应该......是要被判刑吧,”他低着头,自嘲地笑了声,“我已经满十四了。”
沈乐绵不是学法的,她不能回答男孩的问题,方瑞亭特殊的成长背景也不能一概而论。
她只能告诉男孩,法官一定会公正地对他进行审判,当然,如果她是法官,她会希望男孩无罪。
“只要你没有犯罪的本意,我相信,你是不会受到很大惩罚的,”沈乐绵说,“法官会考虑你妹妹的情况,也会考虑你对案件侦破的贡献与配合程度,这些你都不用担心。”
“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怕蹲监狱,”方瑞亭活动了一下酸痛发硬的肩膀,用力靠进椅背,只拿侧脸对着沈乐绵,那颗藏在眼角的小痣也因为这个动作变得更加明显。
“我就是有的时候会......不甘心。”
沈乐绵有些意外地看他。
“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我的妹妹要得上那种病,为什么我的父母死掉的时候没带上我一起,为什么我必须要替那个女人犯罪,为什么她把我当做儿子,最后却又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