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嫁一个无根的阉人?那是最下贱的人家啊...连最不堪的人家,也不可能让闺女嫁那样的人,你...怎么能?”
一句“无根的阉人”,和“最下贱的人家”深深刺痛了巷子里谢谨行的心脏,他随即勾出冷笑。
“娘...娘你不要这样啊,谢公公他很好的...他...”谢珥竭力扶起激动得差点昏厥在地的刘氏,难过得掉了眼泪,“他是我的心上人啊,他一点也不下贱,他很好的,他...”
姑娘的心上人遭到了最亲近的亲人否定,姑娘急得眼眸都红了,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阐明。
“尔尔,你同旁人不同...”刘氏哭着抚上了她的脸,哭得喘不过气,“这事压在娘心口十多年了,没法瞒了...”
“娘从你出生...抱起你那一刻,看着你死去的亲娘,就在忐忑着...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让你过上好的日子...”
“女儿啊...你本该是英雄夫妇...沛国公的女儿啊...你亲娘是端娴太后的亲侄女,当年名动大江南北才貌双全的美人,你...生来就算没有锦衣玉食,也不能过得太落魄,过得名声落于人下啊!你这让娘如何跟你死去的父母交代??”
原本打算隐瞒一辈子的秘密,在刘氏的奔溃中,一字一句全都道了出来。
第85章
原来, 刘氏还是少女的时候,曾与家人一起遭遇山匪劫杀被沛国公所救,当年的沛国公年轻俊朗, 还没婚娶,刘氏一眼就喜欢上了。
此后的许多年里, 英武的沛国公更是在她心里成了无可撼动的一块坚石。
她得知他身份, 知道自己不配,但当时家境殷实,她当小县衙的爹尚在, 能选择有才华的青年俊杰不少, 父母又疼爱她,完全不必去给贵人当妾。
但她为了能靠得他近些, 竟然主动追求, 甘愿给他当妾。
可沛国公当时一心家国大事,丝毫不想男女之事,刘氏少女时候也是蛮活泼积极的,但眼看着倒追国公爷比她身份高的女子越来越多, 加之国公爷对谁都不可撼动的样子, 她也在追求的过程中, 被压她一头的追求者打压下越来越自卑。
这时候, 一个身份尊贵, 常年病弱少以真面目示人的病美人出现了。
她就是尔尔的亲娘, 尔尔她亲娘小时候也像她一样,身体各种大小毛病,自己不能掌控四肢平衡, 长大了以后, 身体就更加虚弱, 风一吹就倒,只能常年以面纱遮掩,谨防被风惊到了又病倒。
那次,刘氏在宴中与众有身份的贵女一同抚琴,以博取国公爷芳心,当时赵若凌刚巧陪同端娴太后南下,身体不虞寄住在表姐府上。
表姐迫不及待把她推出来,让她抚琴一段。
赵若凌当时咳嗽不止,面上蒙了厚厚一层面纱,看人尚且看不清楚,不小心就把刘氏的琴当成凳子坐了下去。
突兀的琴音“嗡”声一阵,惊扰了其余拼技的琴声。
众贵女回转过头来,纷纷开始嘲笑刘氏。
“听说她死皮懒脸蹭倩儿的面子才进来伯府的。”
“不过一小县令的女儿,竟然妄想嫁给沛国公,天!好大的脸!”
“嘘嘘!才不是呢,你有看过她当面在国公爷面前毛遂自荐那一次吗?真的要笑死——小女子玉檀,倾慕国公爷已久,不知国公爷可还记得玉檀,玉檀自知身份不配,但还是想问问国公爷府上还缺不缺妾室,玉檀愿意...”
其中一个贵女学着当日见到刘氏说话的语气神态,惟妙惟肖地演了一遍,立马惹起一旁的贵女们哄堂大笑。
刘氏当时已经挫败了第三十二回 ,这一回,是她最后一次拼关系赖上来凑近沛国公了,她打算这一回他如果还是不应,她就彻底放手。
不料,却在这个时候,被几个自恃身份高贵的贵女一番恶言打击得最后一点傲气也没有了。
她红着眼,准备狼狈地掩面而逃。
却在这时,从她琴面上尴尬站起的赵若凌一把拉住了她。
那年赵若凌才十五岁,比沛国公年纪小一轮,少女身姿轻盈,竟能坐在她琴面上,而琴架不倒。
少女很不好意思地同她道歉,随后,把她拉了回来,握着她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
她只握着她的手随意拨动几下就收了回来,随后,她笑着凑近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刘氏红着眼点了点头。
随后,就见蒙面少女站起,迎着春日里的风,纤纤素指在追逐柳絮和粉蝶。
刘氏按照她的指示,头一次在自己指尖下弹出了惊为天人的琴曲,惊艳了四座。
那一次到最后,没有一个贵女再敢嘲笑她。
而她,那次起,与少女虚妄的念想彻底做了告别,并且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有点笨拙却十分有才华的蒙面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