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邵一愣。
半晌,他在周邵那看不明是何意味的注视下,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外面的雨声忽然变小了,一切声响在一瞬间骤然缩减,耳膜“嗡”地一下响起了耳鸣。
“治疗过程太漫长煎熬了,”江语叹了口气,低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没有生机的病房里回荡着,像是梦境里的呓语一般,也让人喘不过气来,“......太疼了。”
周邵俯身往前倾着,看到江语的反应霎时呼吸一滞。
那么高高在上的一朵高岭之花,那么毫无感情的一座万年冰山,此时此刻,居然会以这副模样,说出在旁人看来只是小孩子一样的“怕疼”。
离原上杂草重生,即使沐浴惯了热风,但当热风再次路过时,却还是会有星星点火,随后迅速蔓延,覆盖天边小丘,染红整片森林和蓝天。
“......一定有办法的,”周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忽然开口,他的一只手轻轻覆在那人的手背上,“没事的江语,你听我说......”
“你之前说的,”江语打断他,“是真的吗?”
周邵顿了顿:“什么?”
“‘如果两人久别之后再重逢,便会有极大可能产生与旁人不同的发展。’”江语一字不落地重复道,随后咬紧字眼,“‘如果其中一个人的平生过于孤独狼狈,便会产生想要和对方一同躲避人事的逃跑心理。’”
“你信吗?”周邵抬起头问道。
江语望着他那似深谭的双眸,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像是在斟酌什么,半晌才道:
“——如果我说信的话,你会带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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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道墙
巨大的窗帘遮住外面的景象,寒风正从窗户缝缓缓渗入,一遍又一遍地扫过少年苍白的脖颈,进而渗透全身以至骨骼。
周邵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久久没回过神来。
这个场景,简直跟梦里相差无几。
而眼前的少年却全然没感觉似的,只是微微低着头,视线不知道看向哪里,眼底没有任何生气。
江语许久才吐出一口气,偌大的病房四周那白花花的墙壁,映得他的脸也看上去格外苍白。
外面的雨忽然下大了,枯瘦乌黑的枝桠终于撑不住风力的压迫,哗啦啦地一并被折断,毫无生机地撞到地上。
男孩穿着已经擦满灰尘、看不出原色的白校服,后背上架着一个肥大的洗褪色的灰色书包——可能原来是黑色,怔怔地站在教学楼门口,任由寒冷的雨丝无情扫过自己的稚嫩的脸,像刀割一般刺痛。
紧接着,他默然转过身,搓了搓脸。
忽然,他感觉脑后一阵剧痛,紧接着被什么东西砸得向前趔趄了两步,那块石头落在瓷砖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哈哈!”不远处传来一声得意的笑,“砸中了!我就说这傻子不会躲!”
身后传来一阵欢呼和嘲讽,几个男生打着伞,不断捡起地上的石头抄男孩扔去,男孩一言不发,被生生挨了几下后,快步躲进了楼道。
“操!”为首的那个男生骂了一句,“他进去了!”
“怎么?要不咱们进去把他拽出来揍一顿?”旁边一个驼背小喽啰问,“低年级那小子一看就是个小娘炮儿,待会儿被咱们揍得嗷嗷哭!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进去?你不想上学啦?”为首的男生推了他一把,“教学楼有值班老师!他就是怂了不敢出来!你们等着,待会儿下自习,学生们全回家,我们在双语路找个巷口揍他!”
“哎!”驼背立马拍手附和,“妙!太妙了萱哥!”
“烦死了,本来快中考了想要发泄一下,有什么错?不懂得考虑考虑我们这些学长吗?他躲什么?”
“哎对了,你们听说了吗?听说他爹妈闹离婚,谁都不要他!太惨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寒风挟夹着冰渣一遍又一遍砸向男孩的脸,那感觉跟方才坚硬冰冷的石头砸在自己身上毫无两样。
“为什么我没有在那两年见过你?”周邵酸涩地问道。
江语苦笑:“你当然见不到。”
“不同班下课有时间差,你在教学一楼,我在教学二楼,隔着堪称东西的距离,怎么遇到?”
“况且,我也不常出那栋楼。”
为什么?
周邵没问出口。江语却事先开口了。
那天的雨下得极大,阴暗的巷口里布满滑腻潮湿的苔藓,断了线的雨丝不住地顺着参差不齐的屋檐下落,落出一个个圆圆圈圈。
“哎周哥,”一个人抛起可乐瓶又接住,斜眼看着周邵,“放假去那儿打球啊?”
小周邵穿着这个季节的短裤短袖,剃着寸头,爽快道:“桂花路那儿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