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语估计是想看看他的侧脸,结果却和那人炽热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时针不断飞速逆时针旋转,楼道里的嘈杂人声——叫喊、哭泣、痛骂、哀求......一并被蒙上一层厚厚的水,他就像溺水了一样,听什么都是模糊的。
烈日下肥大的绿叶被烤得流油,阳光照在面前的男孩的脸上,把皮肤衬得暖白,让人光是瞥一眼就觉得怦然心动。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微微弯着眉,歪过头来看他,眼底闪过一丝星光,吃吃地笑着,“嗯?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怎么不说话?”
“哎呀你这人也太闷了吧!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冷酷的邻居呢!”
“你爸爸那么热情——他刚来我家,还给我糖吃了呢!为什么你这么冷呀!哎你怎么了——”
男孩的话渐渐模糊不清,镜头一转,他看到脚下的河流,正不息地奔向远方。
被淡蓝色彩铅浸水、随后浅浅铺上一层颜色的天空,散发着风信子的香味、边缘泛黄残缺的信纸,烈日下的绿荫交错纵杂,映在男孩的脸上。
“江语同学!”女孩绯红着脸,在众目睽睽之下颤抖着手递出一张信纸,连说话时的牙关都在打颤,“我我我我我我——我喜欢你!”
江语身形一僵,手中正在转着的那根笔忽地停下。
窗外的蝉鸣仍不知疲倦地叫嚣着,一阵微风略过,将声响带向更远的地方。
后来怎么处理的呢?
不记得了。
盛夏的合欢开得热烈,枝叶在燥热的阳光下逐渐升温,汇聚成的盛大诗篇,命名为暗恋。
“哎!江语!”不远处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接球——”
江语瞳孔一缩,下意识抬手要接,结果下一秒,球略过他身侧,被掷到另一个人手中。
身后少年的眉目深邃,虽然没什么表情,却满是藏不住的稚气。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少年的脚往后一撤,便如闪电般冲了出去——没人看见他怎么做的,没有意识到他的动作,仿佛就是在那一瞬间,守篮的人才猛地反应过来,倏而冲了上去!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仿佛就是那么0.01秒之差的反应情况下,少年忽然往旁边一撇,对手方的人轰然涌上来,不远处有人喊:“——先传回来吧!这球进不了的!”
不,不用。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的刹那,只见那少年立刻俯身,以一种吝啬的角度逃过对手们七手八脚的防御和预备争抢,闪出包围圈!
球场外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混杂着惊讶、激动、意想不到、懊恼、惊羡......一并涌上来,充斥着整个球场,是盛夏的狂欢。
“哎,那个就是四班的江语啊?”
“长得这么好看啊......”
“你们看见他那身法了没?卧槽太特么骚了!你看清了没?嗯?你呢?你看清没?”
“他长得好俏啊!”
而此刻,少年什么也听不见,他的耳膜早已被周围的人声震得嗡嗡响,汗水顺着发丝一路流向脖颈,从锁骨处延伸到衣领里去。少顷少年纵身一跃!
在无数人惊羡的目光中,他的身形弯出一道恰好而又优美的弧度,球脱离手掌的瞬间,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赢了吗?
仿佛和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只是下一秒,江语忽然感觉手不由自主一松,一种难以隐喻的疼痛感顺着脑神经一路传到四肢各处,像电流一样把整个人电得酥麻。
那一刻,他什么也听不见,两眼一抹黑,便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缓缓下沉,慢慢陷入无底的深渊——
没机会了。有个声音告诉他。
你再也没有上场的机会了。
昔日球场的朋友,路边惊羡的目光,对手发自内心的感叹,都一一离你而去了。
下一秒,只见镜头一转,霓虹灯处的高楼大厦挺地而起,车流如河流般在道路上川流不息地驶过,街上的人流汇聚又消散在B镇的各个角落,就像走马灯般串场而过。
而在高楼大厦、荣华奢贵的角落里,一间隐蔽的房间亮着一盏破旧的油灯,上面的灰尘全然是风花雪月的痕迹。
周边的寂静将外界完美地隔音开来,墙壁泛着岁月的黄,掉漆的屋顶诉说着这里尘封多年的故事。
一位年迈的老人坐在藤椅上,脸上的肉因为衰老而微微下垂,眉目间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一个男孩趴在藤椅的俯首上,仰头看着慈祥的祖母,嘴唇微微抽动,开口时的嗓音稚嫩却透着一丝沙哑:
“所以说,人死后都会变成花吗?”
老人眯着眼睛,腰被岁月压得极弯,少顷和蔼地笑笑,缓缓吐出几个字:“当然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