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语轻车熟路地办完程序,全程一点儿废话也没有,好像病的不是他,他只是一个健健康康的陪同一样。
两人进了楼道,江语走得极快,周邵便跟着,四条大长腿一步两个瓷砖,走进充斥着熟悉的药味的地方。
但是紧接着江语脚步忽然一顿,不远处传来喧嚣——
“快快快!二号快点去急救室!”
“郑医生!郑医生!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丫丫——”
“五号实习!去叫你们王主任过来!快点!”
“让一让让一让!两位帅哥让一下!”
这句话其实是在至少五米开外喊出来的,等到两人都撇到一边去的时候,医生们立刻七手八脚地保持原速度和他们擦肩而过。
病床上的人半阖着眼睛,脸上糊满了已经凝固了的黑紫色血块,已经全然看不清眉目了,只能隐约看出来是个人,还有新鲜的血液正源源不断地从头发里流下来,气息已经很微弱了。
与那人视线相撞的那一瞬间,江语霎时呼吸一滞。
仿佛是一种未曾拥有的感觉,正从心里慢慢涌上来。
记忆在电光火石般的碰撞间,再次在脑海中浮现。
漆黑的高速公路上,一辆黑色轿车的车尾已经被摩擦到被撞得变形,前面车窗全然粉碎,车门已经是骇人的变形。
而黑色轿车的车主此时半边身子仰着躺在路面上,积起一汪血滩,下半边身子被死死挤在变形的车里,无法抽身。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快点——”
警戒线高高围起,公路口被封锁,周围停着几辆看热闹的车,几名车主正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拍着照。
远处终于传来救护车的声音,顺着风向迅速逼近。
闪光灯交错纵杂,警察的指挥声,群众的议论声,孩子的哭泣声......不绝于耳,震得耳膜微微发向。
“各位让一让!让一让——哎呀!”
进了拐角,迎面走来一个步履匆匆的实习护士,推着一车的血袋,正火急火燎地小跑着去急救室的方向。
谁知小护士只顾看着地上的路,没有注意已经撇在旁边的人,迎面狠狠打了个滑,一个急刹车没刹住,身子往前一屈,装着血袋的车便哗啦啦地洒了下来——
“哎呀!——你们怎么不看路呀!”
噩梦般的场景交错,那是江语曾经设想过的无数情景——
“患者失血过多!急需供血!重复一遍!患者失血过多!急需供血!”
“不好!患者血压又降了!”
“快快快!来搭把手!”
多少个日夜交织在一起,多少个噩梦再次重现。
仿佛是上天刻意安排的,仿佛刻意捉弄他的一般,仿佛就是为了让他亲自目睹事情的全过程。
“医生!医生我求求你救救我女朋友!她一个人没爹没娘,自己一人出来流浪,只有我陪着她了......”
小护士一边不明不白地骂着,一边哭哭啼啼心急火燎地赶紧去捡血袋。明明完好无损的血袋在江语面前仿佛都是已经全然炸裂开了一样,浸得楼道全都是暗红色,一股铁锈味正从喉咙深处渗出——
“真是的,我都说了怎么还不听呀......哎呀烦死了早知道这破地这么滑,老娘就走慢点儿了,又要——”小护士急得满脸通红。
周邵立刻蹲下来,把血袋揽着捡起来:“我帮你——”
江语就势也要俯身去捡,结果下一秒,他大脑一阵发疼,霎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他下意识把手撑在墙壁上,才不至于滑下来。
冷汗毫无征兆地从额角渗透出来,江语只顾忙着帮忙捡血袋,大脑一阵发蒙。
半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手却忽然使不上力。
“好了好了,下回走慢点儿啊人命关天知道不——”周邵往前帮护士推了一阵子又折回来,看见江语的脸色后霎时一愣,“卧槽你怎么了?!”
只见那人脸色苍白得几乎能跟周围雪白的瓷砖融为一体,嘴唇微微颤抖着,目光一直怔怔地盯着某个看不见的地方,像是失了神了似的。
“诶,”周邵拍了拍他的肩,“江小鱼同志?”
江语仿若浑然不知,身子略前倾,双手撑着墙,脸色苍白。
“你——”周邵拧了拧眉,微微俯身,歪头去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江语乌黑的瞳孔忽地一颤,视线聚焦在周邵浅色的双眸上。
少顷,他终于用手狠狠搓了搓脸:“对不起,刚才忽然想起一些事,没缓过来......”
周邵用力环上他的肩,让他往自己怀里靠了靠,轻声道:“没事了。”
江语闭了闭眼睛,嘶哑道:“本来就没事。”
周邵估计被气笑了:“这还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