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邵浑身一僵。
但紧接着,江语却像毫无察觉似的,侧枕着胳膊,又昏昏睡去。
过了大概十几秒,见这人再无动静了,周邵才轻轻松了口气,有种自己正私闯民宅还即将对民宅里的美人耍流氓的既视感。
阴影将少年的侧脸覆盖,显得脸部轮廓更加深邃清晰,完美得像一块冰冷的玉石。比起平时的面色冰冷,此时却添了几分疲倦,把平时的拘谨、拒他人于门外的那种感觉全部都抛之脑后了。
而这人鼻梁上的那颗痣,在他看来并不是瑕疵,而是华美落幕下画龙点睛的神来之笔,是让他见了便染上的相思之疾,是夕阳西下,一曲结束后留下的教化传奇。
周邵心中一颤,忽然感觉耳朵有些发热。
他缓缓将那朵丁香花轻轻放在桌角,又用目光描摹着这人的脸,仿若要将他深深刻进脑海里。
很轻很轻,没有任何声音。
半晌,他忽然俯身,因为过度紧张而不断眨着眼,阳光映出他浓密的箭眉,还有此时微微颤抖的薄唇。
下一秒,他心一热,在这人平稳的呼吸间,微微侧过脸,只要江语稍微下意识偏一下,两人的嘴唇就能碰上。
窗外又起了风,无数干枯的枝桠的枝头挤在玻璃外,竭尽全力想要探进来,奈何窗子是封的。
少顷,周邵忽然感觉大脑内被一泼凉水浇下,朦胧作响的耳膜瞬间清晰,好像一切都如潮水般轰然退去,他迅速抬起头,慌乱之中薄唇不小心碰到了江语长得过分的头发。
很轻很轻,犹如蜻蜓点水般倏忽而逝。像是对待一座完美的艺术品,生怕稍微用点力,就会碰碎似的。
紧接着,他立马站直,强忍着一哄而起的强烈的尴尬与耳廓的微热,缓缓后退。
过了一会儿,少年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手指忽然微微蜷了蜷,然后微微睁开眼,歪着头看向这边。
周邵呼吸一滞,身子快过反应,等他意识过来时,已经闪到门后了。
过了半天,他见教室没动静了,攥了攥拳头,望了望窗外,转身朝自家教室走去。
残缺的枝桠一株又一株,遮住阳光,将细碎的光映在桌面上,像斑驳的流年。
时间仿佛一直回溯,一直倒退到那年夏天。
快结束了。江语想。
马上就要结束了。
江语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低声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安静的教室里,除了栖息在窗边坚强的小虫,也没谁知道了。
外面很冷,屋内空气却格外干热,常青丛上的叶子被阳光晒得油亮,教室上空的风扇扇翼表面积了不知道多少层的灰。
空气中浮动着的灰尘,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暗恋是围墙上的常青藤,密密麻麻爬满栅栏,在这个时代里最不起眼,却也最常见,围墙上的很多,爬到墙顶的却寥寥无几。
透过朦胧的雾气,望见蜿蜒的山峡,千百年前舞榭歌台,一幕一幕,幻灯片般,不断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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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语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脖子都是烫的。他搓搓脸,迫使自己清醒过来。
最近的事情有些多,他下楼梯的时候,刚迈下格子,忽然被什么东西撞到,他一回头,是十班班主任的孩子。
这孩子一直都莽莽撞撞的,撞到江语后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反而呲着大牙冲他笑了笑,随后转身就要跑。
结果好巧不巧,一转身,孩子没反应过来,又险些撞到接下来要上台阶的人。
“诶。”周邵瞥了那小孩儿一眼,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跟周邵上来的还有另外几个面熟但叫不出名字的人,江语的目光和他对上的一瞬,两人霎时肉眼可见地怔了怔。
些许是某种虚心在作祟,周邵在撞到江语的目光的时候,忽然咳了一声,撇过头去了。
周邵旁边的那几个人看上去有些尴尬,活脱脱有种跟分手后跟姐妹逛街见着前男友的既视感。
江语没理,担心他再多愣一秒就会露馅。两人擦肩而过时发出了衣料摩擦的声音,在安静得有些吓人的气氛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结果下一秒,身后忽然传来周邵的声音:“——你干什么去?”
江语双手插兜,云淡风轻地撇过头来,面色如常道:“校办室拿快递。”
“我帮你?”
“......不用,”江语回答得无比顺畅,“拿本题而已。”
“那行,你们先回班,”周邵居然没有一点犹豫,他冲着那几个人一摆手,随后迈下几格台阶,走到江语身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紧接着对他道,“走。”
江语满脸不知道要说什么的表情,他皱眉:“你去干什么?跟警卫室大爷问个好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