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杀意吧?
刚刚那一回眸,目光从未有过的浑浊冰冷,又恨又怕,恨什么?怕什么?
仲季常仰头吐口烟,烟雾弥漫一秒,立即被桥上的风刮乱,他仰头去看风来的方向,却露出一种特别的好奇心。
这不是亲人逝去该有的眼神。
猛然间,他想起自己盯着那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却依然无礼、傲慢、忿恨瞧着自己的那个女人。
他当时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半天,被病房外一只扑腾在窗户上的蛾子吸引了注意,却在那窗户上瞥见自己的眸子。
接着一个个想法冒了出来。
是在恨着谁吧?父亲?上次在疗养院谈到,在小吃街说到的时候,都是种哀愁,是种渴望得到认可的神情,实在不至于。
那就是接着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件事还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一定是了。
烟抽完,他又拿手揉了揉脚踝,低头把袜子穿好,穿鞋准备系鞋带,见一身躯在自己面前蹲下,一双大手伸了过来,帮他系好鞋带,随后居然跟自己道起了歉:
“对不起,让你脚崴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什么?”
“你跑什么?”
“……”
“跑了就跑了,又回来做什么?”
“……”
江夏一直蹲在他面前,头一直低垂。
他此时此刻纠结的心态不仅仅是两种情绪两种思想在斗争。绝无仅有的各种东西往他脑子里塞,统统地塞进去,让他脑子空前的胀痛。
他想一件一件的去想清楚。
先是否定江华的说法,当然了,正常人谁会去相信他的说法,还说自己不配有人爱。
随后他拥有了一个可以证明渠道。
他的心跳跟自己一样快,两次都是,抱着他的时候是,躺自己肩上的时候也是,尽管他不承认。
那就说明他跟自己有一样的感觉,就算不是自己想的那种可能,那也能守着他,自己绝不会孤独一个人。
但是为什么!
立马要那孩子奄奄一息的面貌让自己看见,为什么要让曹琴霜安慰自己想通后又…
他想到这里,痛苦得不想再去想,压制不住的恨一直在他周围,甩不掉,怎么都甩不掉。
是自己的错吗?认识自己就是这么个下场吗?就算是…也不能这么残忍…
“你把头抬起来。”仲季常打断了他接连不断想却想不通的思绪。他能感知到此时他周身的怨念和杂乱,想确定自己刚刚在那一刹那看见的东西。
“我不…”
“抬起来!”
江夏抬起头,眼眸却还是低垂,他瞧着他放在小腿上的手,是那只给自己的画上了颜色的手。
他又开始哆嗦,想起曹琴霜那双被砸烂的、血淋淋的…
不…不会…
慌忙闭起眼,紧咬着嘴唇。
“你看看我。”仲季常伸手摸他眉头,都快皱成了一座山川,见他往后躲:“你在害怕?”
“没有。”声音忽又变得坚定,站起身:“你走得了吗?我背你。”
“用不着,你害怕我就自己走。”声音故作冷淡,这个他最在行,察觉不到任何在意。
“我不是…害怕你。”江夏侧身去望他,见他打开烟盒,自行点烟开始抽。
他开始犹豫,他不想走,内心却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不离他远一点,下场…
“不是害怕干嘛我不敢看我?”
“…我…”
你这是在逼我!江夏心里难受极了,瞄了眼他的脚踝,坐在了他旁边。
“你说说看,看我能不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他们说每个人经历不同,就算你说了我也不一定能全懂,还说就算你跟我说,你也不一定能表达得清楚。”
仲季常吐口烟:“思想不一定能懂,但是我觉得情绪可以传递,我试试看能不能体会,如果不能,你再转身就走,以后再不理我。”
“不理你?”
“你刚刚不就是那副表情吗?我体会错了?一脸你不要管我,我再也不想看见你的神情。”
“我不是不想看见你…”
“你说不说,”仲季常拿眼瞪他:“我耐心不好。”
“我…”江夏回击他的目光,充满无可奈何和胆怯。
“那再见!”仲季常手扶着那台阶准备起身,脚踝感受一阵刺痛。
“我能带你走!”江夏脱口而出,词不达意。
仲季常一愣,又坐了下来,疑惑问他:“带我去哪儿?”
“去地狱…”
“什么?”手上烟燃尽的烟灰没及时弹落,很长那么一段,现在跌落在他皮鞋上,他也没去管,望着他眸子去确定他现在正常不正常:“你再说一遍。”
“我爸说,我是从地狱来的,来带人走的。”他说完手肘柱膝盖上,手捂着头,心里苦闷:不想说,不想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