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喜欢被别人低看,谁不想别人高看自己?
到了要帐的包工头家里,人躲着不见。他老婆倒是骂骂咧咧地骂他们,骂得难听,十句有九句是脏话,唯一一句不是脏话的还是问候你祖宗。
张文海和江夏听她骂倒是习惯了,南波的气性,就差跟她打起来。她最后说:“要钱?下辈子!不然动手打我啊?看能不能把钱打出来!”
并且自己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圆滚滚的身子在他们面前弹跳,嘴里大喊:“打人啊!非礼啊!”
不得以只能在小区外面蹲守等她老公出来。结果看见他跟几个人喝醉酒回来,嘴里抱怨:“他们那群猪,找我要钱?我都赌没了,还能怎么着?还能为了钱杀我?就是看他们没那个胆,这种人在社会上多如牛毛,一文不值…”
南波上前揍了他一拳,想着既然要不到钱,揍他解解气算了,结果南波被保安请出去,也挂了彩,吐口唾沫:
“妈的!以后接活儿真你妈要擦亮眼睛!”
“确实是…”江夏点点头:“还是要接熟悉人的。”
“也不见得,有一回接我叔叔一个工,”小栗摇摇头:“我还找了20几个人,是个蛮大的活儿,最后也还是没给我钱,我找的人,他们又找我拿钱,不给就去我家堵我,搞得我妈害怕得很。”
“那这次就还是我给你们钱吧,你们是我找的。”张文海无可奈何。
“你还是给其他10多号人吧,我的就算了。”江夏当时还拿了几百块给他:“我也没有多的,虽然没有太大的用。”
“谢了。”张文海当时对他有所感激,他的活怎么算也有几大千,还给了他几百。
后来张文海怎么解决的事情,江夏没去问,他只是觉得,活着总是那么多不如意。
社会有规则,却总是没人遵守。社会有不公,总还是有那么多人嘴上骂着不公,又去做对别人不公的事情。
到站下车,巷子已经变得很安静,偶尔几个人,都是低头匆匆往家走。阴暗的巷子仿佛成了让人感到双层压力的地方,多待一秒都是疲惫。
远远望见张文海正搓着手来回踱步,低着头一脸的懊悔,听见走路声抬头,想扯出以前的微笑,却发现没了脸面,露出矛盾别扭的表情走过来:“江夏,今天真的对不起。”
“我猜你也是不得已…”他想让他不要太有负罪感。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表哥的打算,他想让你进局子,然后再找人救你。”
“?”这个真的是没有预料到的事,困惑问他:“可这是为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说这样做完,这片区的生意就给我们。”
“那现在怎么办?小栗受了伤,事情也没办妥。”
“?”张文海惊讶抬头望他,眼神充满不解。
“怎么了?”
“你担心我们怎么办?”
“……”江夏也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担心错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应该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场不知什么企图的计谋。
计谋?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进去,再救自己出来?
他脑子开始有了一团乱麻,实在分析不出所以然。
“江夏,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跟我们不一样…没想到…你真的挺…”笨这个字,张文海没说出口。
“是说我笨吗?”江夏看他嘴型,知道他的意思。
“不…其实我们也比你好不了多少,不也笨笨地被周围的东西牵着走吗?”张文海更加自责,人家让你宽心,你还说人家笨?
“胡明已经拿到钱了?”江夏岔开话题,有些具体细节想问问。
“拿到了。”
“那他有没有说,我这次逃了,还要不要找我?”
“他没说,只是说如果你在警局没乱说话,就算了。”
“那你以后还做漆工吗?”
“不做了,我以后就跟着我表哥做事。”
“我知道了。”
江夏的知道了的意思就是,他跟很多认识的人一样,再也不见了。或者,再也见不着了。
张文海最后还是冲他一笑,也像是离别那般。
大家关系不深,却在一起刷墙的时候攀谈愉快,还能坐一块儿喝酒,已经算是缘分一场。
回到家,谢英和白琴已经睡了。他在厨房找着给他留的饭,四季豆顿土豆,配的番茄蛋花汤。
他坐下慢慢开始吃,在想:不管自己多晚回家,师娘的饭总是安安静静地在那里等着他。不知道这种安宁,能持续多久?
会不会哪一天,又突然从身边不见了呢?
洗完碗洗了个澡,回自己屋里,抬眼去看那副腻子画。旁边已经多了幅自己用手指抹出来了人像,红着脸,微微一点,实在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