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尘埃(74)

光是做饭,一天三顿,来回跑要花许多路费。袁硕强烈要求阿姨住在家里,晚上也好有个照应。

他一开始还没明白是咋回事,后来妈妈回家洗衣服的时候,都腰疼得站不起来,他才明白袁硕是在干什么。

让妈妈做饭、刷碗、哄孩子,就是去伺候月子。在上海一个月嫂月薪上万,他们是一分不要。

袁太太身体不好,妈妈就给抱孩子,胳膊、腰、腿,那些老毛病全找上来了。时间一长,也不当外人,挨几句埋怨,甚至是骂,她也忍了——谁叫这是自己儿子的恩人呢?

他悟出来之后,一边心疼,一边心酸。

妈妈这么老了,伺候完自己,还得伺候别人的孩子。他这是没结婚,要是真结婚了,免费当月嫂的就得是自己的媳妇。这是其一,以后呢?他家以后缺点儿什么事儿,不都该让自己去做了吗?

然后他又劝自己,别冲动,别生气,你还住着人家的房子呢,你有啥资格跟人家生气?你怎么敢跟人家生气?

等月子伺候完,紧接着,又出事儿了。

他刚回家烧洗脚水,外面有人敲门。一开门,俩穿西装的人要进门看看格局。他心里纳闷,看啥格局啊,这不是租给我了吗?

于是他问,你们要干什么?那俩人诧异地回头看他:你不知道吗?这个房子去年就抵押给银行了,袁先生不还钱,近期将进行拍卖。

说着俩人从皮包里掏文件。他头脑发胀,迅速地奔过去说:等一等,这是我朋友的,他租给我了。你看我能不能一直住着?我就在附近上班。

对面一个人说,请问你们有租赁合同吗?你们的转账记录可以出示一下吗?什么时候住进来的呢?

他稀里糊涂地回答,对面两个人微微一笑:先生,恐怕不行。

他一把揪着对方的衣领,语气近似祈求:等一下!我,我记不住,我说不明白。我让袁硕跟你说……

意料之中地,电话打不通,始终是空号。

他们走了以后,他抱着脑袋坐在沙发上。旁边的洗脚水早就凉透,看着心烦,一脚就掀翻了。

就在这样一个夜晚,他得知了自己被愚弄的事实。心甘情愿地、无怨无悔地、拍着胸脯地,他成为了别人的玩具。用完了一扔,自己还得点头哈腰地说谢谢。

快三十岁了。做了半生惊弓之鸟,飞来飞去,还是被一箭戳死。

第39章 墙与浮士德(五)

8.

公司一脚把他踢到了新设的重庆分部。

这边的待遇不好,妈妈身体也大不如前,动辄浑身酸痛。他给妈妈买的按摩仪、暖宫带、泡脚桶。电视里说有用的,他全买。

本来说带她去看洪崖洞,上长江坐大船游一圈。一直没时间,妈妈也不爱去,便一直推迟了。

工资只能维持基本的吃喝。重庆太热了,他买了三个电风扇也不够,眼看着妈妈被汗浸泡在床上,一咬牙置备个空调。

人是凉快了,心也凉快了——一个月电费好几千。

楼下不远处是小吃街。那两年网红经济炙手可热,他晚上在一家烤苕皮的店里打工。

这边大部分都是窄店面,牌子底下一个窗口,外面排长龙。打工这家店面稍微大点儿,里头能进人吃饭。他每天从晚上八点干到凌晨两点,忙得脚打后脑勺。

老板对他还好,总让他早点儿回去,一过节就给转红包。有一天周末,他白天过来刷墙,老板陪着唠嗑,还要给他介绍对象。他心里挺暖和,但是学尖了,不敢太感恩。

其实他还是那个低三下四的脾气,这辈子也改不了。放在旧社会就是当汉奸的命,一碗五花肉就能收买。他只能努力闭嘴,不让自己露馅。

有一天晚上,他正在收拾桌子,外边突然一阵喧闹。男的女的的叫骂声从人群里透出来,桌子掀了,凳子也踹了。

他赶紧跑出去。看了一会儿热闹,才知道原来是对面宾馆里老婆抓小三,直接捉奸在床,正闹呢。

他们一路城门失火,殃及街边池鱼。各家都有服务员出来保护财产,可是那老娘们扯着丈夫,扬手就是一连串七八个耳光,比放鞭炮还顺利。小三裹着床单,白花花地想跑,被一嗓子喝住,两腿一叉,直接坐地上哭。

于是谁也不敢动了,哑口无言地围观,并且掩护顾客撤退。

他们闹在其中,就像摩西分开红海。最后男的忍无可忍,拎起一个啤酒瓶往桌上一磕,用尖锐的边缘对准了悍妇的脸。

女人哇哇大叫,你来啊,杀我啊,我不怕你!男的目眦欲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挥舞瓶子,咬紧牙关,嘴里嘶嘶作响。

不一会儿,警察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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