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尘埃(17)

“今天冷,怎么不穿外套?”

我把湿了的大衣甩到车里:“你老婆好厉害,泼了我一身酒。”

他张嘴尴尬地笑笑。

我不想看他。“说好的,今天陪你去看比赛,以后不要联系了。”我说。

他点头。变成红灯,车子缓停在白线内。我闭目养神。

“她为难你了?受委屈没有。”

他换了往日那温柔的语气,听了让人想落泪。

委屈?我受的委屈又何止这一次。我讨厌我的软弱,也厌恶他的软弱。我知道我恐惧的就是我渴求的,我希望他干脆地跟那些绯闻一刀两断,独断专行地离婚,蛮横霸道地听从自己的心声做出决定。

可他没有,根本没有。他总是那么温柔,那么天真,孩子一样狡黠地寻欢作乐,克制着不显露出西服下的爪子。

我想起《邓肯传》里的一段话:“爱可以是一种悲剧,也可以是一种消遣。而我以一种浪漫的天真无邪投身于爱情。人们如饥似渴地需要美,需要那种无恐惧、无责任而是人心灵振奋的爱情。”

这不是爱情。这是一种毁灭。我想我终于清醒了。

这种品质曾令我着迷。可是在今天,这简直是对我的羞辱。

5.

今晚他要临时出席一个模特比赛,我是他的女伴。

我中途离场,回来的时候看见最后一个姑娘在台上跳舞。这女孩子叫小武,才大三,年轻的肉体散出活力,叫我挪不开眼睛。

“她刚才还有诗朗诵,写了书法,唱了歌。身材也好,真是可爱。”他兴奋极了。

我静静地回头,他这话突然叫我一阵一阵恶心。

“你最好尊重人一点,不要这样讲。”我烦躁地说。

接下来是无聊的点评环节。那女孩子果不其然是第一名,她高兴坏了。穿着高跟鞋在台上蹦蹦跳跳,连连鞠躬简直腰都要断了,兴高采烈地说谢谢评委,谢谢观众。

屋子里响满掌声和欢声笑语,我的沧桑在这里格格不入。

年轻就是好,活力四射。我不想再看了,站起身来。

果然他目光全被舞台吸引,也没问我要去哪里。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女孩。

我走到门口,天已经黑透。身后是简直要顶破天花板的欢声笑语,面前是沉静如水的中央大街。

忽然一个小男孩抱着一大捧火一样的玫瑰花要进去,我伸手拦住了他。

像这种评选都会提前预定鲜花的,更何况这看上去也不像是主办方的手笔。

“这里今晚只有比赛,你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那男孩子疑惑地看着订单:“没错啊……大剧院,送到后台化妆间的,送给小武。是蒋先生订的。”

我愣怔而又惊诧地看着他。

那男孩子像是被我吓坏了,像条鱼一样从我身边跑过去,钻进那片欢乐的海洋。

我如坠冰窟,身上一阵一阵寒冷。

那刀子一样的目光,他老婆望向我的可怜眼神……一幕一幕又回来了。我想起五年前的我,像多汁水的果子,终于在贪婪和虚荣的作祟下从枝头坠落。等着我的不是柔软的篮子,而是冰冷的现实,我终于摔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

转身,我急急忙忙地跑进去,高跟鞋踩出一连串脆响。一定要追上那男孩子,趁小武还没有遇到他。

别碰那束花。别碰那束花!

我在心里大喊起来。

对小武。也对五年前的我自己。

(全文完)

第11章 未知生(一)

1.

天色向晚,院子四廊挂着灯笼,正当中一桌席。

台阶底下几盆红梅,开得七零八落,大门两边贴着黄纸朱砂的钟馗像,南窗户耷拉着艾蒿,顶头系了红香袋,落上一层雪。

何五笑着倒酒:“端午早过了,怎么不撤下来?”

“那叫‘请’。”

陶邑秋的脸喝得发红:“还不想请它们下来。但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常围绕。”

“真要留在北平?”

陶邑秋表情有些痛苦:“我……我是犹豫的。”

“这仗是早晚不等。我听说,学生那边早闹翻了天,说什么蒋委员长要联共抗日呢。这下一步就得是联俄,你瞧瞧,场面越来越大了!”

“你家老大怎么样?”

“还跟着张学良呢。”何五不屑一顾,“你看报纸没有,够有派的。西安那边谈得闹哄哄,汪精卫都从他妈什么意大利回来了。——诶杨虎城是哪位,您听说过吗?要我说,这年头啥都不稀罕,真刀真枪打一场,啊?拉出来遛遛。”

“你怎么打算?”

“嗬,你说我家二姑爷多有本事,不知当了什么官,要接我去南京呢。”何五摆一张笑脸,“要我说,你当初就该留着小莲子,虽说是闺女,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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