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尘埃(12)

6.

夏天来时,垂柳绿得如烟似雾。魏蓝快十七岁了。

宋云锋在暑期去南京玩,母亲的朋友送给他一颗水晶球。

水晶球里面有一个小城堡,蓝房盖白墙壁。颠倒着摇一摇,会有白色的雪花慢慢地洒下来。他把这个送给了魏蓝。

“这是哪儿啊?”

“应该是国外吧。也有可能是哈尔滨那边的。”

“锋哥,你知道得真多。”

魏蓝捧着水晶球舍不得放下:“应该是哈尔滨吧。外国也下雪吗?”

“怎么不下。”宋云锋说,“南方也下雪啊。云南,那个玉龙雪山。”

“我还以为就东北下雪。”魏蓝笑了,“谢谢你。我真喜欢这个。”

说完她低头,仔仔细细地盯着里面的城堡:“我也想去这个地方。”

她眼睛里跳着火。宋云锋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将在明年正式搬去南京与母亲住在一起。

他要离开这里了。

宋云锋有时候想,魏蓝的人生该是什么样?

她的青春是苍白的,有无数的人来过,无数的人爱过,可是这爱的背后是一场阴谋。

魏蓝不是故意的,她不想这样。于是她只能看他们受伤,并承担由此衍生的一系列灾难。

那些伤口在眼前延伸重叠,她跌跌撞撞地奔向一个又一个希望,火光却只在刹那间熄灭。于是她的眼睛也受了伤。

他有时候会带着魏蓝去荒废工厂的山坡散步,给她唱外面流行的歌。日光带着旧情绪,没完没了绵延下去。大大小小的野花藏在草里,像在最后热闹一场。

他们玩一个游戏,对着远方大喊自己的名字。

轮到她的时候,她拢起手掌高声呼唤:“魏蓝,魏蓝。”一遍一遍地说,一遍遍地喊。最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这种呼喊像某种鬼神的仪式,像在召另一处的魂。

魏蓝望向远方,即使眼神是凝固的,仍在怀念许多事情,悼念许多事情。

那个下午她对着远方,改用母亲的声调呼唤自己。魏蓝,魏蓝,魏蓝,魏蓝……南方口音里,越听越像“回来”。

回来,回来。回到哪里去?要到何处来呢?宋云锋生出错觉,以为这声音来自世外,于是下意识伸手抓她。

而魏蓝空洞地笑起来。她说,要真能离开这里,她就再也不回来了。

宋云锋抬头去看太阳。落日不堪耀眼,仍刺痛他的双眸。

相逢相知恍如一瞬。这个短促的片段,每每想起,他总要落泪。

第8章 魏蓝(四)

7.

宋云锋驮着裱花蛋糕。绕过巷子,经过苍蝇纷飞的公共厕所,终于来到了魏蓝的家。

那里是一片违章建筑。在原本的平房基础上延伸,勉强摞成独栋的楼房。二层或三层,也可以更高,全看居民的胆量。

这种地道的无产阶级已非革命先锋 ,反而成为发展浪潮的累赘。宋云锋把自行车停在路口,很快乐地去拜访魏蓝了。

楼房远看像出土文物,每一处砖墙都摇摇欲坠。他一路走一路看,把脸贴在浑浊玻璃上向里观瞧。

每家每户都统一地脏乱差,房檐挂着废旧电线,内衣和大裤衩子像一排蓬松的旗。宋云锋穿行其中,在一直走到大里面才找准地方。

他咳嗽一声,在心里想,一会儿先把蛋糕给她,然后驮她去转一圈。晚上早点回家收拾东西,明天中午的火车,自己该跟她告别了。

宋云锋伸手一敲,才发现门原来没关——挂门锁的地方是一个烂窟窿,上面是用绳子栓的。他好奇地喊了一声,听见里面好像有声音,就悄悄地从大门缝里挤进去了。

不怕招贼吗?宋云锋对这样的环境感到震惊。实际上,此处方圆十里都是小偷强盗的原产地,他们只能出口,并不会内销。

宋云锋慢慢往里走。当他清好嗓子,浑厚地喊出魏蓝的名字时,他听见旁边房间里有打斗的声音。

宋云锋异常激动。他飞起一脚就把门踹开,一声大吼卡在嗓子里。

——他看见了披头散发的魏蓝和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

魏蓝坐在床上,双手掐着男人的脖子,在他的光头和肩膀上硬生生地啃咬。男人滑不溜手,简直没有可以抓握的地方。然而他大怒,一拳揍在魏蓝脸上,然后抄起枕头要捂死她。

魏蓝大呼小叫,又踢又踹,整个人爆发了野兽一般惊人的力量,一脚就把男人蹬飞。

宋云锋默不作声地退回到走廊。

环视四周,看见角落里杵着一个铁锹。

他进屋的时候,魏蓝的衣服已经被撕坏了。男人疯了一样抓着她的脑袋左右摇晃,另一只手还来捂嘴。

魏蓝尖叫着,猛地张嘴,吭哧一声咬住他的手指。就在这时,宋云锋跃入房间,迅速擎起铁锹,对准了光头乓啷一拍。

上一篇:盲村隐锁下一篇:寿命赠予计划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