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子道：“我要粮，他们不给，不听话。”
阳光下，那箭尖亮成一个白点，精光四射。
二王子眼珠黑沉沉的，赵游金第一次见到人的眼珠那么黑，像深渊。
二王子呲起嘴角笑，“老三，我教你一个汉人的把式，叫投壶。”
金雪不多说话，把赵游金往身后一拨，抱臂仰视马上的二王子，“来。你投。”
二王子手抖了下，猛地双掌一握，咔嚓折断箭身，若无其事丢开。
箭羽落地颤颤，因为沾上人血，半红半白的，煞是好看。
赵游金忽然一阵后怕，一把抓住金雪后背衣服。
二王子道：“老三，你要在这么多人前驳我的面子？”
赵游金小声道：“什么面子？哪儿来的面子？掐软柿子的面子？”
本以为二王子听不到，谁知二王子眉心重重一跳。
金雪冷冷道：“老二，父汗让你征粮，你能征就征，不能征你让别人征，把这群人逼急了，自己一把火烧干净，你看父汗给不给你面子。”
赵游金看看金雪。这人早已摆脱了游牧民族抢一波就走的短视。可惜其余人没跟上。
正想着，金雪转过身来，一把掐住赵游金的脸。
赵游金：？
金雪回头，对着二王子，将赵游金的脸搓了两把，“还有。这个，不是软柿子。”
赵游金：？？？
···
征粮的差事落到了大王子头上，一连数日，大王子早出晚归，回来就拉着一张脸抱怨。
所有人都知道他就去各个豪门士绅家里吃酒。
所有人都等别人出头说破。
每每可汗问起，大王子就拍胸脯说自己如何如何筹谋，粮草多么多么重要，吹嘘没有他就没有西凉大业。
可汗见粮草迟迟不齐，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河南虽不如江苏，也是出了些人才的，世家大族有不少庭臣，可达天听，据说已经有人托宗亲上本，催唐王派兵了，你要是再不征满粮草，老二老三老四，还有铎齐，可都没办法打仗啊。”
大王子就听到最后一句，非常丢脸，当即面皮黑沉。有事没事就被几个汉女架着，歪歪斜斜地找几人麻烦。
可铎齐那里是好惹的，一脚踢翻劝架的万夫长，冲上来给了大王子一拳。
从此大王子把火气疯狂撒给老二老三老四，见了铎齐，反而捂着肿成猪头的脸，赔笑招呼。
老四一向平平，咬牙挨完骂就自认倒霉了；老二不敢打大王子，难道就不敢打汉人？不出三日，手下汉兵怨声载道，当然只能招来更快的马鞭；唯独金雪没脸没皮，照旧回帐喝碗赵游金煲的药汤睡觉。
这天士卒来报河堤失修，有几处漏水，大王子颇觉机不可失，跑到射场，当着各族弓弩手的面，把金雪训了个狗血淋头。
大致为：态度，你这什么态度？这不是河堤的问题，这是你态度的问题。这反映了你根本没有重视我，重视西凉。
金雪也没吭声，放下弓就往河边赶。
时是初春，河边老树枝头抽绿，被风吹得抖抖索索。金雪一脚踏住河堤，屈肘搭膝，上身前倾，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百夫长汇报。满眼只是浩浩长河。
忽听东边马蹄嘚嘚，飞过来只青骢马，金雪眉头一皱，“谁啊，骑术这么差还糟蹋好马。”
这时青骢马扬起前蹄，在空中飞踢几下，被拽得踉跄停下。
金雪看到马上正是赵游金，眉头还皱着，人已经上前把住马缰，“你来干什么？”
赵游金抱着马颈大喘气，好半天才缓过来，咽了口唾沫，扶住金雪胳膊，跳下马去，“钓螃蟹。”
金雪目不斜视，“回去。”
赵游金道：“你也想见我吧？诶诶我上次炸那螃蟹是不是挺好吃，我再钓点好不好？”
金雪道：“现在不想。”
赵游金手忙脚乱扯他胳膊，“可我想见你嘛，就现在！让我见见你。”
金雪看了她一眼。近身士卒哪个不是人精，找个理由就撤了。
金雪道：“你知道老大为什么那么火吗？父汗在汉女面前骂了他，让他丢了脸。他就看中这个，所以千万个不是，从来不在你面前骂我。”
赵游金道：“他这么喜欢汉女？”
金雪道：“除了亲娘和大老婆，什么女人他都喜欢。”
赵游金：“……”
金雪轻轻叹气： “···他尚且顾全我的脸面，你也顾全一下吧。有金。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不厉害。”
赵游金道：“你脱衣服挨打的样子我都见过。这算什么啊。”
金雪：“···”
他于是不说话了，翻过河堤，屈膝坐在草丛中，静望奔腾不息的黄河。
赵游金跟过去，算了下方向，直身跪在金雪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