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游金伸手去夺金雪的梨，“你又不是牧民，枪林箭雨里杀出来的，说话能不能有点忌讳？”
金雪任由赵游金抢去梨子，笑着呛了一下，舌头舔牙龈，犹自咀嚼嘴里残渣，“你说什么？”
赵游金道：“你能不能不要说那个字？”
金雪故意道：“哪个字？”
每次这种时候，哲布木尔就偷偷溜出去。
赵游金咬着嘴唇，憋了好一会，气到想骂人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去看他的右手。
一看到那可怜兮兮的断指。赵游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手掌腻腻凉凉，空气中一股冰甜的果香。
赵游金看看被自己掐烂的梨子，颇感头疼。
···
可能是因为一心二用，甜梨汤没做好，蜂蜜放多了，腻得发苦。
金雪倒没说什么，还吃了两碗，他这一向很忙，晨起经常呼吸不畅。
帐壁是骆驼皮，保暖又透光，朦朦胧胧的，像是把金雪团在雾里。
赵游金眯缝着眼偷瞅，金雪捂着嘴，坐起来，再深深伏倒，压抑着把咳嗽咽回去。
单薄的脊梁剧烈哆嗦，却始终小心翼翼。
赵游金忍了一会，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跳到床上，伸手轻轻拍金雪的背。
金雪摆手赶她，“你少招我。你别招我。”
赵游金收回手，盘腿坐在床边，静静看他。
咳完之后，金雪明显呼吸粗重了些，脸色苍白中泛着薄红，嘴唇细细地抖。
赵游金问：“如果你也娶一个黄金家族的女儿，就可以不用打仗，天天和大王子一样吗？”
金雪皱着眉头笑了一下，“什么？”他歪了歪脑袋，对赵游金笑得吊儿郎当，“有金，你不是笨，但你真的心太善了，我们···西凉蛮夷，打仗就是为了抢女人抢土地。突然塞个女人还送土地，有这种好事吗？”
赵游金想想，“总有的吧。”
金雪哈哈大笑，弯腰穿了靴子，“当然不能说没有吧，吕叔平不就看上刘邦了吗，可他妈的，···如果吕叔平遇到的是我，上午打招呼，下午狗东西就不停脚往李贼那儿跑。”
赵游金道：“金雪，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女人···或者男人也行。”
金雪拍了拍靴面，啼笑皆非，“你想干嘛。”
赵游金道：“如果找得到的话，要不接过来？抢过来？买过来？”
金雪道：“无聊了？就说你快回去。”
赵游金默了默，“我有时候觉得，你不是很想活，是没有念想吗？”
金雪：“···”
赵游金垂头，随意玩被角：“你说西凉人要土地，你不也是西凉人吗？怎么得到了你也未必高兴，得不到你心里很难受。”
金雪伸手。
动作太快，赵游金下意识一缩脖子，双手交叠护住脑袋。
迟迟没有反应，赵游金刚要收手，抬眼见金雪右手停在自己头顶。
连忙又护上去。
这下，金雪终于在她手背轻轻一敲。
金雪笑道，“那你活着的念想是什么？”
赵游金道：“吃点好的？”她抠自己手心，“话赶话说到这里了，我再多说一句。你别生气。你们争土地，争来争去，其实土地还是土地，无非杀光一批人。就算争女人，争来争去，其实女人还是女人，你们无非拉过去作践···”
金雪笑着纠正，“我没有啊！我没作践你啊！”
赵游金好脾气道：“你没有，”又低下头，“人这一辈子，除了吃下去的那些饭，其余的，顶多借来玩玩，迟早要还回去。什么都不可能得到。”
金雪望着她，良久没说话。然后貌似心情颇好的起身，披上外袍，微带笑意，“我真有点喜欢你。”一停，“虽然你在我身边时，我心里总是很慌。”
···
上次甜梨汤没做好，赵游金擅于放弃，马上改做一蒸既成的蜂蜜雪梨。
要了一盆鲜梨，正低头往回走，忽然听到一声娇叱，“喂，那个奴隶，你凭什么拿那么多梨？”
赵游金深吸口气，弯弯嘴角，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转过身，“大王子妃也喜欢吃吗？那这些给你，我再去取。”
阿朵冷冷看她一眼，大摇大摆走过来，右手提着的鞭子嗤喇啦刮草皮，“你再去取？那别人不是没得吃了？万一父汗要吃呢？”
原主不过十五六岁，胳膊比麻杆还细，搬一盆梨子非常吃力。赵游金咬了咬牙，慢慢放下那盆梨子，“是是，大王子妃教育的是。”
赵游金揉着发酸的胳膊，心想：我就当便宜老娘转世投胎了。于是闷头回帐。
阿朵哪肯放过，看也不看梨子，一叠声叫赵游金停下。
赵游金装聋，谁知脚下一绊，人就结结实实摔倒在地，附近帐外卫兵都侧目打量。